嶽琳醒來時,隻覺腦子裏被塞滿了漿糊,暈得相當狠。她身下躺的這塊板榻盡管墊了幾層薄氈,仍止不住一陣陣寒氣呲溜往身上竄。
冰涼的感受讓她稍微清醒了些,使勁甩幾下腦袋,眯起眼睛打量四周。光線頗暗,除了幾個大致輪廓的器皿,這個黑漆漆的帳子裏幾乎沒有多餘東西。
嶽琳欲撐肘起身,兩隻胳膊卻隻使得出丁點兒力氣,差點跌回硬邦邦的榻上。這具身子太虛弱了,她想,日後得仔細將養著。
緩緩幾步行至透著暈暗光線的簾布前,正打算掀起一角初探究竟,突然,一陣慌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隨之傳來粗暴的吼叫:“軍醫,軍醫,跟老子快點!”
自己眼前的布簾晃了幾晃,一簾之隔的地方頓時亮起來。
原來自己躺的這個帳篷竟被一簾隔成內外兩間,嶽琳無聲把簾布撥開一條細縫,朝外間望去。
幾個鐵甲軍服的男人焦急地圍住了外頭那張靠邊安置的寬塌,塌上躺著傷患,他異常急促的呼氣聲在這幫男人沉重卻有節奏的喘息間十分明顯。穿前在急診室實習一年有餘的嶽琳非常熟悉,這是傷者易於常人的表現。
鼻子敏感地聞到此間濃烈的血腥味,嶽琳斷定他們中間還有人帶了或輕或重的傷。
很快,一個窄袖便服身量略小的男人被一隻大塊頭拎進帳篷,圍在榻前的男人們立刻七手八腳把人拽過去,非常粗魯地嚷開:
“軍醫,你他娘的死哪條溝去了?”
“跟老子快點過來看,將軍傷的如何?”
“救不下將軍,爺爺我一刀劈了你個兔崽子!”
……
吵嚷中,榻上那位將軍似乎從昏迷中轉醒,嘴裏發出低沉細微的呻口今。
“將軍!”“將軍!”“將軍!”
士兵們焦急地一連喚了幾聲,但將軍除了那聲呻口今,並未有回應。於是他們又像被下了軍令似的,默契地安靜下來。
這位軍醫也是沉著,一聲不吭迅速上前,瞧了瞧將軍的傷處,接著伸出三指搭在將軍的左手動脈上。
嶽琳的目光從號脈的軍醫往榻上轉去,突然,受傷的將軍睜開了眼睛,竟從人縫中與嶽琳來了個四目相對。
這位粗眉獷目的將軍一瞄到她,因為傷痛本就糾結的眉頭絞得更緊了,眼神似劍光直劈而來,他把餘下的那點力氣都攢起來,朝嶽琳吼出兩字兒:“進去!”
嶽琳初初被吼得渾身一激靈,回過神兒,看到外頭那些士兵的注意力都被將軍一聲吼轉到自己這邊來,頓時心中不鬱。嘁!嶽琳冷笑著瞟了一眼紮在這位將軍肩膀上隻剩不多一截箭尾的箭,一摔簾子,唰!果斷退回裏間。
外頭一陣兵荒馬亂,貌似軍醫正在拔將軍所中之箭。近在咫尺的聲音傳到嶽琳耳朵裏,令她憶起從前。
起伏的擔架,奔走的同事,那些生命的回轉與逝去的哀痛。
這些於她,隻是昨日。
她用毯子包裹住全身,把那幾張薄氈折了又折勉強墊在身下,才敢重新坐到冰涼的榻上。
此間何夕何地,現如今自己何種身份,一個妙齡女子如花似玉,為何置身前線軍營之中,並且還安置在一軍主帥的帳子裏,這些問題都等著嶽琳去搜尋答案,第一步,自己需能掀得開這道簾子,走出這頂帳篷。
迷迷糊糊抱膝坐著也睡了過去,再醒來,外間已經完全安靜下來。
嶽琳搓著胳膊貓上前,仍是悄悄掀開一條簾縫,哈!機會來了!
轉著眼珠把外頭瞅了一圈,嶽琳膽大地一把掀開布簾,走了出去,繞過麵前幾案,輕手輕腳來到躺著傷者的榻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