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希望、王忠嗣破新城一役,出乎意料順利。
他們與隴右節度使崔希逸分兵兩路,同時發起進攻,吐蕃軍無力長線禦敵,顧此失彼,王忠嗣帶領手下八百精兵率先攻破新城城門,唐軍接連取得勝利,僅月餘,占領了整個新城,置威戎軍一千人,駐守原地。
打了勝仗的消息傳回京城,朝野振奮,王忠嗣此役功勞最大,皇帝親封其為左威衛郎將。
眾位大臣暗思量,王忠嗣複起的勢頭相當迅猛啊。不過第一戰,就掙了個頭功。
雖說與從前的官職還差那麼一星半點,但京中望風而動的人多的是。
王將軍夫人,拜帖收到手軟,京城女眷們的熱情,嶽琳簡直招架不住。
她隻好日日尋藉口出門,哪裏清靜往哪裏鑽。
王忠嗣信裏頭說,若無變數,夏至,方可拔營回京。
如此,這一天,娟兒陪著嶽琳往當初遭遇過壽王的那一家綢緞鋪裏去,夏季來臨前,先給王將軍備幾件單袍,他日還朝,多少顯些新氣象。
長安乃繁華絲綢之路起點,與王忠嗣作戰的河西、隴右兩地,相隔並不遙遠。
沿途商賈奔波頻繁,往來信件迅速、便利。更何況,王將軍家信走的還是軍線。
嶽琳與王忠嗣分開近三個月了,陸續收到他五六封信。
王將軍不厭其煩叮嚀,保重身體啊,留心安全,看顧好孩子……,盡是些繁雜瑣事。
王忠嗣信中,未提過一句,我想你。
嶽琳收了信,也未給他回過一封。
每每坐到案前,捏著雲毫蘸了濃墨,未盡言語凝不成紙間一句。
想說的,不能說。嶽琳不知還能寫些什麼。
王忠嗣出征前,固執地守在門檻處,執意要嶽琳留給他一個笑容。
嶽琳回身,當著他的麵,關上了房門。
失落來得太過明顯。
他的腳步聲明明還在近前,嶽琳卻仿佛看到,他離去之後,整個將軍府,將化為一座空城。
之後的日子,以嶽琳想象不到的冷清,日複一日。
陪伴煉兒的點滴溫柔,也化解不了嶽琳一無止盡的空虛孤寂。
特別是夜深,萬籟俱寂,當所有人都安然睡去,嶽琳睜著兩眼,往日包裹她周身的所有炙烈溫暖,如今隻留給她滿榻冰涼。
那一刻,嶽琳對王忠嗣,想念得發狂。
嶽琳知道自己不對勁,可她沒有辦法自醫。
京城一片奢貴中,王忠嗣將軍府越發風光,逐日回複張揚。可嶽琳,眼看衣帶漸寬,一天天消瘦下去。
為情煎熬,最難訴諸於言。
更何況,嶽琳不能、不該、更不願意向任何人傾吐。從她認定王忠嗣這個人開始,就清楚,活該自己飽受悲歡,冷暖皆要嚐遍。
嶽琳不發一言,繼續生受著。
*
嶽琳伸手撫向店中一匹墨色華錦,這是王忠嗣鍾愛的顏色。
不想,一隻纖纖素手同時伸過來,落在同一匹布上。
嶽琳好笑,這家店真是邪門啊,回回都碰上抬杠的家夥。
她一轉頭,原來竟是故人。
德四娘嗔怪地調笑一句,“嶽二娘子,如今越發小氣了,一匹布也要同我爭?”
嶽琳瞧著她,忍俊不禁。將買布裁衣的活兒一股腦丟給娟兒。
兩個女人相約,同往福惠樓一聚。揀了個不臨街的雅間,攆裙對坐。她二人明麗、嫵媚,風姿迥異,卻隱隱約約有相同氣息彌漫蕩漾。
德四娘先開了口,她再不是當初佯裝風情那一套了,她說,“怎麼,王忠嗣出征,你孤枕難眠?這小臉憔悴地,嶽琳,你瘦得很厲害。”
嶽琳不答她卻也不相讓,問道,“四娘,如今遂了意,可快活?”
德四娘沉默以對。
壽王李瑁令她成長,教會她情愛,可論快活,四娘心想,擁有他還真不如仰望他。
德四娘對著嶽琳一笑,避而不談。
“壽王對你好嗎?”嶽琳又問。
德四娘淺抿一口香茗,略微潤濕紅唇,“王爺向來頑皮,倒也是個知情知趣的人。”
“哦?王妃呢?壽王爺和王妃還好?”
“哼哼,但願還好吧,”四娘冷笑一聲,抱怨道,“嶽琳,你這是明知故問?幾時連你說話也這樣彎彎繞繞了?真個沒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