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嶽琳並未留意吳文秀那位郎君,董延光。
是羅五找到娟兒,詳問了那日婚宴她所見所聞,方稟道嶽琳這裏。來稟事的人,竟是久未顯身的吳八。
嶽琳這才知曉,董延光本事不小,一路溜須拍馬,已攀附到李林甫跟前去,他與安祿山更是酒肉穿腸不在話下,唯這二人馬首是瞻。
嶽琳聽了前因後果,於是問吳八,“這麼說,這個董延光不容小覷羅?”
吳八目不斜視向她回話,“李林甫在朝中棋子遍布,董延光,目前恐怕入不了他的眼。倒是安祿山撒網頗廣,與董延光往來較密。”
“董延光到底什麼來頭?吳文秀又如何攀到他這門親?”母親娘家牽扯其中,嶽琳隻覺事情越教人煩躁不安。
“此人從前不過軍中小卒,誇誇其談趨炎附勢之輩,也隻能唬唬吳家小門碧玉。夫人與他不打照麵,交由我們兄弟應付即可,隻日後見了吳家娘子,夫人多加提防。”
“說起來,吳文秀同我究竟什麼仇什麼怨?我自認從未招惹過她,何以每次見我,一副急紅眼的樣子?”
嶽琳如此問,倒教吳八一瞬遲疑,終於,還是吞吐答了她,“這……夫人當年,在吳文秀兄妹劍下,曾替我挽回一命。夫人,當真,全……忘了?”
“啊?……哦,原來,你就是……就是當年那個小郎啊……”嶽琳含糊應著,未料吳八同她那個前身,還有這樣的淵源。
“是,屬下還未謝過夫人當年救命之恩。”吳八語畢屈膝,眼看就要跪在嶽琳麵前。
嶽琳慌忙攔住他,“行了,這些年你救我多少回我都數不清了,就都免了行吧?”
“是,屬下遵命。”
吳八抿唇退了出去,隻退到屋外,替她關好了房門,才敢泄露嘴角一抹微乎笑意。這遲來的笑,來得鬆快卻又惘然。
這一年夏日,王忠嗣將軍力克東/突/厥的消息,並同他的家書一並傳來。
將軍此去,兩年有餘,書信來得斷斷續續。嶽琳還如從前那般,收得多,回得少。但每每提筆,再不似從前那樣,寥寥幾句,隻字片語。
“阿嗣,”嶽琳在這一封捎給將軍的黃紙上這樣寫道,“李瑁那家夥又被賜了婚,他都娶第二回了,你有沒有很羨慕?德四娘在壽王府給他備婚禮,我前兩日竄過去瞅了幾眼,四娘笑得那個滲人哪,你說,李瑁洞房當晚,她會不會衝進新房給李瑁一刀,就用當年她在船上挾我的那柄柳葉刀,把李瑁的命根子了截了?如若真有這出好戲,李瑁大婚當天,我勢必得留到最後,這等好事,可惜你沒有眼福……”
一封家信,盡帶調侃。
壽王又立新妃在前,這也不過是個引子,後續接踵而至,朝堂上下,京城內外,路人皆知。不過心照不宣矣。有人為此欣喜也必有人憂。
婚儀前一日,嶽琳又去了一趟壽王府。該忙的事,德四娘皆交代下去,她叫嶽琳陪著,抽空歇了好一會兒。
“宮中那位,看來該有動靜了。”伺候的婢女退下去,四娘擼起寬袖,朝自個兒麵上隻扇風。嶽琳拾起羽扇,重又給她搖起來。
“嶽二娘,越發體貼了。”四娘含笑瞟她。
“你這忙的腳不沾地,可還好?”嶽琳問她。
“你問哪裏還好?是這不中用的身子,還是這顆爛了的心?”
“恩,看起來,哪都不太好。”
“嶽琳,我調養的日子不短了,你再替我瞧瞧,可還有妨礙?”
嶽琳放下羽毛扇,壓三指於四娘脈上,仔仔細細格外慎重地又為她號了一回脈。然後,衝她點頭,“已經無礙了。”
四娘聞言遽然喜道,“當真?”
“恩,十分明顯。”
“好!好!”德四娘一連幾聲“好”字,那一刻突然奔湧的淚水幾欲奪眶,嶽琳與她相識至今,這是頭一回,見她神情激蕩外放,歡喜至此。
“王妃還沒過門,四娘,你也不宜太逾矩。”嶽琳好生提醒。
“曉得,新王妃什麼角兒,總要弄清楚了再說。嶽琳,”四娘忽然想起似的,轉頭盯住嶽琳,方才的怡悅還未從她美麗的雙眸中退卻,
“我許諾過你,不論結果如何,你肯幫我,我必加倍回報,如今事成大半,乘今日興致,有甚過分要求快些提!過了今日我可不伺候了!”
其實,嶽琳所求,早已打好腹稿。她二人相交到此,嶽琳也無需隱瞞,她坦白提道,
“倘若來日,將軍府蒙難,隻求德三公公在聖前,為忠嗣求句話;如能搭到高公公,當然,德公公這句話,不說也罷。”
四娘聞言,斂下麵上高昂神色,不發一言轉頭望向嶽琳,說不清是早有準備亦或毫無防備。
嶽琳等了一會,鎮定自若地又開口,“怎樣,德四娘,你能不能應?敢不敢應?”
德四娘盯視她良久,終於還是點下了頭,“我答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