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半月一出府的例行,自從進了沂王府後,隻有我一個人有這個權利可以在半月內出府取王爺的衣食用度。
剛走進內務府就發現這裏縈繞著沉重,管事公公不耐煩地把沂王府的貼用放到我手上:“真是越忙,你們就越煩我,就不能過些日子再來。”
我不解的隨口問道:“公公,這宮中是誰薨逝了嗎?”我發現他們都在準備死人的東西。
公公不悅的皺眉:“能還有誰,當然是懷獻太子!”
我驚愣地倒吸了口氣,怔怔地走出內務府。
忽然想起那晚朱祁鈺帶著一身的痛徹,我終於明白了,也理解了他為何說他的報應時候到了。
我內心有一抹愧疚,所謂的‘報應論’,並不是針對他的,那隻是我曾經想要阻止他殺害朱見浚的說辭而已。
想來,他此刻應該悲慟欲絕了,畢竟那是他唯一的兒子。
我並沒有即刻回沂王府,而是又折回內事府,用了我身上所有值錢的東西,跟管事公公要了個花燈。
我偷偷地躲在乾清宮外的一角,直到看到小五子時,我恭敬地上前欠身,小五子有些意外:“你有什麼事嗎?”
我把手中的花燈遞到了他的手中:“請公公把這個交給皇上,皇上應該會需要的。”
小五子半信半疑地看著手中的花燈,應允了一聲後就進了乾清宮。
我遙看著乾清宮明亮的宮殿,隻希望朱祁鈺能好好和他的兒子做最後的話別。
天已經漸黑了,我加快腳下的步伐,隻想快些回沂王府,朱見浚要是看不到我一定又會坐在石階上等著我的。
剛走過兩個宮殿,就聽見有人叫我:“貞兒姑姑等一下。”
回頭看去,竟是小五子:“公公可有什麼吩咐?”
他沉了口氣:“皇上有命,讓姑姑現在到宣太湖旁。”
皇命難為,隻好前去宣太湖了。
宣太湖旁,朱祁鈺單薄的身影立在池水旁,他今天著了一身銀白色的袍子,顯得清冷了些。
“奴婢叩見皇上。”我打破了他的沉思。
朱祁鈺輕咳了兩聲,轉身時,他手裏拿著我剛剛送去的花燈,他摸著花燈,靜靜地開口:“能陪我一起點花燈嗎?”
看著他眸子裏有隱隱的期盼,不假思索的點著頭。
點燭火、放花燈、話別、祈福,我們默默的做著所有的過程,直到花燈消失在湖麵上。
過了許久,朱祁鈺清冷的聲音打破了沉默:“你恨我嗎?”
我看向了他的側臉,他眼睛依舊盯著花燈消失的地方,始終不看向我:“皇上可曾恨過奴婢?”
他微愣地看向了我,應該是沒想到我會把問題拋回給他。
朱祁鈺沉默著,我猜不出他是不想回答還是不知怎麼回答,我露出一抹淒笑:“當皇上把嫦雅公主賜婚給樊睿的時候,奴婢的確恨過皇上,但想起奴婢殺害妙嬪妃的時候,皇上也一定恨透了奴婢,這種感同身受,隻有經曆了才能真正看透我們該恨的是對方,還是令人發指的權利。”
“感同身受!”朱祁鈺咀嚼著這四個字,最後也露出了一絲意味深長的淒笑。
其實,我們從來都沒有恨過對方,隻是把恨加注在了能發泄的活人身上,畢竟我們不會對虛無影幻的‘權利’拳打折磨吧。
那晚,朱祁鈺沒有對我說一個‘朕’字,我想,在他的心裏其實一直有個‘小鈺子’,那個喜歡大笑,喜歡玩心大起的‘小太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