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職場暗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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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紅豆很快發現,黃鳴複突然就擁有了對黃碟的抵抗力。
黃鳴複一臉的愁容,說最近報社“有動靜了”。他心煩。沒興致。米紅豆祭出戰無不勝的秘笈都沒用。黃鳴複說,唉呀,這些碟片翻來覆去地看,不刺激了。
可是米紅豆想要。那怎麼辦呢?
黃鳴複是個好丈夫。他為米紅豆買了一套“情趣用品”。進口的,仿真度極高。黃鳴複手把手地教米紅豆如何用。細致極了。周到極了。黃鳴複甚至不惜自嘲,說:“他媽的,這玩意兒比我還好使嘛。女人要對這玩意兒上癮了,還讓我們男人活什麼活?”
米紅豆本來還有一絲懷疑。後來黃鳴複躺在床上,跟她詳盡地介紹了報社最近的“動靜”。分析了一下報社目前的形勢、總結了當前存在的問題、預測了將來可能的動向……字字珠璣,充分展示了一個把事業看得高於一切的男人的寬闊胸懷。米紅豆不禁有點慚愧了。把黃鳴複想歪了。還因為自己這點難於啟齒的欲望拖他的後腿。太不應該了。
黃鳴複沒有完全撒謊。他“性致”不高,前段時間是因為他跟吳非青“性致”太高所致;最近的確是因為心煩。他有情緒。
熊主任最終打敗黃鳴複升為編委。黃鳴複本來不在乎當不當什麼編委,也知道自己不能穩操勝券。可是結果一出來,還是讓黃鳴複惱了。這就像一個得盡天寵的孩子,原本不稀罕一件物什,可若是這物什不經他同意,就給了別人,他就沒臉麵了,心理失衡了。
人要心理失衡了,就容易胡思亂想。黃鳴複想來想去,有一點可以肯定,張玉林不信任他,更不喜歡他。這從一些小細節上就能看出來。
黃鳴複有一年因為工作太辛苦生病住院了。張玉林到病房去看望黃鳴複。結果出乎意料。張玉林前後和黃鳴複一共交流了三句話,連凳子都沒坐熱,就抬起屁股走了。原因是張玉林接了一個電話。但聽他通話的內容,黃鳴複斷定這個電話並不重要。
張玉林第一句話是說:“黃主任啊,現在感覺怎麼樣?”
黃鳴複說:“蠻好的。謝謝張總關心!”
這時電話鈴響。張玉林接完電話,對他說了第二句話說:“哦!對不起,我有事,要走了。”
黃鳴複呆住了,下意識地說:“張總走好……”
張玉林說:“黃主任,多保重。”
黃鳴複腦瓜子靈,懂得分析。按道理,他是報社廣告部主任,肩挑經營的半壁江山,並不是個無足輕重的小卒子,張玉林要來看他,怎麼也應該是抽出時間專程而來,哪怕是官樣地聊聊走走過場也說得過去。再退一步,就算張玉林真接到非走不可的電話,也應該作個解釋。可張玉林沒有這樣做,這說明什麼?
黃鳴複又想到張玉林平時對自己客氣有加,“黃主任”長、“黃主任”短的。但這種客氣往往意味著情感上的疏遠。你看張玉林跟熊主任之間就直呼“老熊”。話說回來,誰讓黃鳴複老跟張玉林隔得十萬八千裏遠呢。人都有七情六欲。當領導的,誰不喜歡一個下屬對自己貼心貼肺,唯命是從呢?別說職場上下級,就連同是親生兒子,聽話的也要比淘氣的少挨點打不是?黃鳴複既不承擔“緊跟領導”的義務,還要享受“領導滿意”的權利,這種好事,天底下哪有?
這些個道理黃鳴複當然都懂。所以他也隻能想想,發發牢騷而已。報社又有多事的人跑來安慰他,讓他想開點,不用跟熊主任那種“馬屁精”計較。張玉林袒護熊主任實在是過分
了一點。不過,也怪黃鳴複自己。有優勢不利用。可惜了。成天守著“廣告部”這個“小金庫”,也該派上用場啊,活動活動啊。黃鳴複明知這些話裏麵有水分,但他在火頭上,就不像起初那麼沉得住氣了。他說,老子坐這個位子是硬碰硬競標來的,廣告經營得好是靠本事吃飯,總不至於是張玉林賞我一口飯吃?靠!我怕他?哪天真翻臉了,老子拍拍屁股走人,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
黃鳴複如此豪情萬丈倒也不是空口白話。江南的報業市場最近可謂風生水起,麵臨新一輪洗牌。市麵上突然多出了好幾份新報紙。好像報紙是個婊子,有點錢的單位錢多得沒處去,就想來玩一把。邊玩還邊高喊口號“進軍傳媒業”。有一家外地民營企業跑到江南來,收購了當地一份半死不活的報紙,打算重振旗鼓。民企老板有魄力,為了廣招人才,開出了高層領導“年薪三十萬元”的價碼。還私下接觸了黃鳴複,表示除了這三十萬,年底根據效益還有額外的獎金。黃鳴複愛錢,可更愛常識。他清楚一份報紙的盈利空間,知道天上掉錢的好事是做夢。黃鳴複對“天價年薪”心生疑竇,表示“看看再說”。但畢竟給自己預留了一條退路。人有了退路,就有了膽。就可以支撐傲骨。黃鳴複就可以繼續在張玉林和其他高管麵前不卑不亢。率性而為。
初生牛犢不怕虎。新興報紙攻勢很猛。對《江南城報》構成了打擊。張玉林視事業如生命。現在生命有了危機,他哪能允許自己坐以待斃?張玉林頻繁召集中高層會議。反正共產黨的江山都是一個會連著一個會打下來的,何況區區一份報紙?
張玉林的神情一點不遜於當年指揮重大戰役的偉大領袖。他表示,《江南城報》必須發起一波“春季攻勢”,對其他報紙進行“反圍剿”,“好好地把那幫報紙打趴下”。
張玉林的一幫采編智囊團群策群力,各抒己見。三個臭皮匠就能頂個諸葛亮了,何況報社一幫聰明得謝了頂的高層幹部,都不曉得能頂多少個諸葛亮了。
“諸葛亮”們七嘴八舌。有的要求對報紙的版式作調整,從報頭到標題,統統以新換舊。然後展開熱烈的討論,一方說要用特粗的黑體字標題,“濃眉大眼”好看。另一方反對,說還是“眉清目秀”的漂亮……有的提出報紙要增加可看性,多登點袒胸露背的美女照片,最好設一個“江南美人”專版,從民間挑選美人,就像古代選宮女似的。讓普通人家的漂亮女孩也能在報紙上拋頭露麵,一躍走紅,成為公眾人物……
黃鳴複沒升上官,還要陪著沒完沒了地開會,還要“聽一幫混日子的報棍們瞎扯淡”(黃鳴複心裏話),他當然不舒服。
到最後,黃鳴複忍不住了。開始“放炮”了。他當場就表態,說“這樣改版不妥”。
張玉林的臉色就有些不好看,問說:“哪裏有不妥?”
黃鳴複一二三四地侃侃而談。並且總結,改版是個綜合性的係統工程。終極目的是要讓發行和廣告取得雙豐收。應該將采編、發行、廣告結合起來通盤考慮。而絕不該僅僅在新聞版式和內容上做文章。拋開營銷,光從采編層麵談改版,顯然是行不通的。效果極其有限。
張玉林被人當麵戳了軟肋,臉上哪裏掛得住?張玉林臉色陰沉下來。但張玉林深知自己身份,涵養好,不去跟黃鳴複爭辯,隻是一言不發。
還是新上任的熊編委解了張玉林的圍。
熊編委對黃鳴複說:“實踐才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效果好不好,要市場來打分。黃主任,你這麼快就下結論,未免武斷了吧?啊?哈哈。”
《江南城報》的人際關係其實並不算太複雜。張玉林雖然能力平平,但為人還算正常。他秉承部隊“對待朋友像春天般溫暖、對待敵人要像秋風掃落葉般無情”的做派,從不掩飾他對一個人的喜惡。喜歡和討厭都做在明處,非常磊落。比如,他喜歡熊主任就是擺在台麵
上,寫在臉上,從不遮著掩著、捂著蓋著。也不怕別人說三道四。熊主任業務能力強、政治覺悟高、跟“上麵”一條心、時刻跟黨保持一致……這樣的好同誌你不重用他重用誰?
張玉林雖然外表看上去刻板,其實很懂人情的。在張玉林看來,任何一種關係都可以用兩性關係去概括。比如,找工作就是在找對象啦;寫稿子就像是在談對象啦;和同事相處,應該像處對象一樣啦……按張玉林的邏輯,他雖然是一報之總,可也是下屬們的同事,他和下屬們也應該“處對象”才是。
顯然,張玉林和黃鳴複的對象關係沒處好。兩個人始終對不上眼。氣質不搭、氣息不調、氣味不投。真是沒有辦法。特別是這次“改版事件”發生後,張玉林是真覺得黃鳴複有點犯嫌了。因為仕途不順的一己之私在辦公室公然讓他難堪不說,還大放厥詞,盡說風涼話,企圖阻礙報紙改版,破壞《江南城報》的發展進程。是可忍,孰不可忍。
2
黃鳴複心煩這段時間,吳非青正好被報社派去北京參加培訓。為期一個月。黃鳴複有時給她打電話,發現她在北京開心得很,跟各個媒體的一幫記者打成一片,嘻嘻哈哈的。好像也不怎麼惦記他。沒心沒肺的德性。黃鳴複不由得有些吃醋,問她說:“身邊有沒有帥哥啊?”
吳非青說:“帥哥沒有。年輕的男人倒多得是。老對我獻殷勤,很友好的。”
黃鳴複說:“嘿。那我緊張了。你乖一點,啊?”
吳非青咯咯地笑,說:“老頭,你有多乖,我就有多乖。”
黃鳴複啞然失笑。吳非青變調皮了。不再是最早那個生澀、沒有經驗的小丫頭了。這裏麵有經曆的原因,也有他調教的原因。現在,麵對這樣一個精靈古怪的小女人,他還能怎麼辦?她年輕啊,比他小這麼多,正是愛玩的時候,身邊一堆男人對她虎視眈眈。她越來越清楚自己的魅力,老是有意無意地讓他吃醋。讓他提心吊膽。仗著他寵她,敢叫他“老頭”。還威脅他,讓他“老實”。他還得乖乖地接受。不然,他怎麼辦?他簡直吃不定她。
黃鳴複說:“把你回來的時間告訴我。我去接你。”
吳非青依然沒心沒肺地說:“唉呀。領導這麼禮賢下士啊?”
黃鳴複假裝生氣地說:“什麼禮賢下士!我是禮賢美女。”
又是一串“咯咯咯”的笑聲鑽進他的耳朵。黃鳴複的心都被她笑癢了。
吳非青回來那天是周六下午。黃鳴複通常周末都在家“留守”。這天跟米紅豆說外地來了個客戶,他要去“陪一陪”。
黃鳴複打車到機場。遠遠地看到吳非青走過來。搭一件大披肩,風姿綽約,像極了T型台上迷你版的模特兒。這是吳非青的一個本事,全身沒有一件名牌,卻能穿出名牌的感覺。從她旁邊經過的男人有不少在偷眼瞄她。
黃鳴複忙迎了上去。一把攬住了吳非青的腰。一邊擁著她往前走,一邊說:“你簡直光彩照人。”黃鳴複注意到吳非青臉上的皮膚細如凝脂,笑容清新動人。顯然在北京很逍遙。
吳非青咯咯地笑,跟他講北京好玩的事兒。黃鳴複一邊笑,一邊貪婪地凝視吳非青的臉。
吳非青親熱地瞥他一眼,說:“幹什麼老這樣盯著我?”
“你美呀。”
“有那麼美嗎?”
黃鳴複點點頭說:“有。光芒四射,難以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