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初敲警鍾(2 / 3)

洪承疇說:“駙馬爺分析的未錯,但此處確實並非要害。”

吳應熊說:“古人雲:民可載舟,亦可覆舟。大學士若不認可在下之言,總得說出一番道理來吧!”

洪承疇笑笑,然後胸有成竹地說:“此話自然沒錯,但得分別待之。其實現實之中既有官重民輕之時,亦有官輕民重之時!”

吳應熊覺得此語新鮮,便問:“何時是官重民輕之時?何時又是官輕民重之時?”

洪承疇說:“官勢盛,民勢弱時,謂之官重民輕;官勢弱,民勢盛時,謂之官輕民重。”

吳應熊問:“官勢弱,民勢盛時怎樣?”

洪承疇說:“那便是可用民可載舟亦可覆舟之語。這時的當權者必然對民眾有所顧忌,唯恐民眾積怨太深,對朝廷基業有所危及。所以,朝廷這時往往會比較注意民心之向背。”

吳應熊說:“那官勢盛,民勢弱時又怎樣?”

洪承疇說:“此時朝廷必不會注重民心之向背。因為民心之向背已不是重要問題,不管民心如何怨怒,都不會危及政權的!”

吳應熊說:“朝廷怎敢不顧忌民心呢?”

洪承疇說:“民勢弱,官勢盛,民奈何不了官,又怎麼能推翻朝廷?”

吳應熊頓時默然,然後說:“此時之朝廷不畏民眾,難道會畏官不成?”

洪承疇說:“正是如此!”

吳應熊笑著否定說:“大學士此論,未免有些聳人聽聞了!”

洪承疇亦笑笑道:“事實便是如此!”

吳應熊問:“大學士能否說得清楚些?”

洪承疇說:“因為官勢與君勢之間亦有些微妙關係!君勢盛時,官勢必弱,此時的君主必不怕官而隻怕民。但若君勢弱時,官勢必盛,以臣壓君,君主必危,此時的君主必畏官。所以,君主此時隻畏官強,不畏官貪。因為貪官必不得民心,不得民心之官必不得大勢,不得大勢者必不會危及朝廷。同時,貪官之嗜好若重於錢財,便會輕於權力。”

吳應熊點點頭說:“大學士此論甚高,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洪承疇問:“駙馬爺以為此時之朝廷是君勢弱還是官勢強?”

吳應熊答道:“官勢強也!”

洪承疇得意忘形地說:“豎子可教也!”

三、 洪承疇代吳三桂捉刀

吳應熊自然聽懂了洪承疇的君勢之弱時,君主隻畏官強,不畏官貪之論。想起來,確實如此,曆朝曆代,凡是君主強時,官勢必弱,此時必少貪官汙吏;而君主弱時,官勢必盛,此時必多貪官汙吏。所以,曆史上凡是鼎盛時期,必是君主強官勢弱,凡是衰敗時期,必是君主弱而官勢強。

由此看來,隻有懦弱之君才畏官強而不畏官貪!

吳應熊在心裏琢磨了一陣,便有了主意,誠心相問:“按大學士之意,家父是不必懼怕楊禦史告他橫征暴斂搜刮民財了麼?”

洪承疇說:“正是此意。”

吳三熊說:“這麼說來,家父可以置之不理了?”

洪承疇說:“豈止可以置之不理?”

吳應熊一怔,問:“難道可以反擊不成?”

洪承疇說:“確實如此。隻要駙馬爺有些心意。”

吳應熊心裏便琢磨開了。楊素蘊這老頭,我吳家又沒有開罪於他,他三番幾次地參劾家父,雖說不用怕他,但也確實討嫌。既然如此,倒不如趁機教訓他一下,免得他老是給我吳家找麻煩。

吳應熊問:“如何反擊呢?”

洪承疇問:“駙馬爺觀此奏折有何漏洞?”

吳應熊說:“我看不出有何漏洞。相反,我認為楊禦史此疏有一語能傷家父。”

洪承疇問:“哪一言?”

吳應熊說:“楊禦史提醒皇上防微杜漸!”

洪承疇說:“駙馬爺為何有此擔心呢?”

吳應熊說:“楊禦史此語分明是告訴皇上,說我吳家父子有策反之心,要皇上嚴加防範,以收防微杜漸之效。”

洪承疇笑道:“駙馬爺分析有理。不過洪某認為這恰恰是我們可以用來反擊之處。”

吳應熊大驚說:“大學士此語謬矣!”

洪承疇問:“何謬之有?”

吳應熊說:“此語觸及家父極深,我們避之還來不及,豈可自己提起,讓人當靶子攻擊我們?”

洪承疇說:“駙馬爺隻知其一不知其二。”

吳應熊問:“何謂其一?何謂其二?”

洪承疇說:“此語會傷及平西王為其一,此語會傷及楊禦史為其二。”

吳應熊不敢相信地問:“此語怎麼會傷及楊禦史呢?這可是他自己寫的呀!”

洪承疇笑道:“正是此理!”

吳應熊說:“大學士能否說得更清楚些?”

洪承疇說:“這就好比一個人手持凶器要傷害別人,可沒想到別人有堅盾相擋,他傷不了別人,反被別人傷了。”

吳應熊問:“我們有何物能擋?”

洪承疇笑道:“其矛在於楊禦吏之手,其盾亦在於楊禦史之手!”

吳應熊說:“其盾在楊禦史之手,怎能為我所用?”

洪承疇說:“我們要用其自身之矛盾!”

吳應熊笑著問:“其自身矛盾何在?”

洪承疇說:“楊禦吏暗示皇上要防微杜漸,其意在於告訴皇上說平西王有策反之心,這便是楊禦史手中之矛,這是能傷平西王的真正利器!而楊禦史列舉平西王橫征暴斂,愚弄百姓、巧取豪奪等,正是楊禦史手中之盾。”

吳應熊趕忙截斷洪承疇的話問:“這本來也會傷及家父,應該同樣是楊禦史手中之矛,為何突然變成盾呢?”

洪承疇笑著說:“駙馬爺難道忘記了君勢強,必不畏官強隻畏官貪,而君勢弱,必不畏官貪隻畏官強之語了麼?現在正處君勢弱官勢強之時,朝廷不畏官貪隻畏官強!官越貪越好!越貪越說明他心無大誌,無意與自己爭天下,何慮之有?”

洪承疇歇了口氣,繼續說:“而楊禦史狀告平西王橫征暴斂,巧取豪奪之言恰恰說明平西王是貪官而非強官,或者說即便是強官,也已將興趣轉到財物上去了。這正是朝廷求之不得的,怎麼還會反對呢?再說,楊禦史此言已說明平西王有誌於錢財而非有誌於君權,恰恰與他自己所謂的防微杜漸之語所透出來的信息是一對矛盾。這不正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麼?我們便是利用此中矛盾反擊楊禦史。”

吳應熊聽到這裏,心裏哪裏還有半分疑慮?立即跪在洪承疇麵前說:“大學士之言,有如天音!在下在此代父先謝過大學士了。”

洪承疇立即扶起吳應熊說:“駙馬爺豈能如此?你這不是折殺老夫麼?老夫還想多活幾年呢!”說完,便大笑起來。

吳應熊也隻得賠笑起來。可是,笑著笑著,吳應熊的心中便凝重起來。不知為什麼,吳應熊看著洪承疇老謀深算一臉奸詐的麵孔,心中便有些恐怖。他仿佛從洪承疇臉上那縱橫交錯的皺紋看到了透人肺腑的犀利目光,傷人於無形的陰險計謀,置人於死地的無解毒計。這是一種隻有在官場上滾打多年才能練就的本領。一個人若練就到這種地步,什麼人的奸計在他看來也不過是小兒科!也不知這是洪承疇的幸運,還是洪承疇的悲哀?

吳應熊心中又暗自慶幸吳家沒有與他有什麼冤仇,若有的話,也不知咱吳家父子是不是他的對手?我看此事以不試為妙,否則,必然會落個兩敗俱傷。想到這裏,吳應熊在心裏便暗暗佩服父親。若不是父親早就與洪承疇相交,今日之局恐怕沒有善勢!

洪承疇見吳應熊這麼長的時間內不開口說話,便問:“駙馬爺在想什麼?”

吳應熊一驚,暗地裏責備自己:怎麼能在他麵前失態呢?他急中生智地說:“我在考慮以何種方式反擊楊素蘊!”

洪承疇說:“隻需上疏質問楊素蘊即可!”

吳應熊說:“大學士之意,在下已明了。隻是家父尚在雲南,且對於京中之事知之甚少,恐怕不能領悟大學士計謀之妙處,反誤大事。”

洪承疇沉思著:吳應熊言其父親對京中之事知之甚少必是謊言,有他作耳目在此,朝中動靜,吳三桂豈能不知?但他說他父親不能理解我計之妙處,恐誤大事,倒是實話,想平常之人豈能明白我洪承疇之意?

於是,洪承疇心裏有了得意之感。洪承疇看了看誠心相求的吳應熊一眼後說:“若是駙馬爺不嫌棄老夫眼花力衰,老夫倒可以代平西王捉刀。”

吳應熊聞之,大喜!再次跪倒在洪承疇之麵前說:“若得大學士之墨寶,何愁此事不成?在下代父拜謝大學士。”

洪承疇扶起吳應熊後,微微地笑了笑,然後說:“駙馬爺在此稍等片刻,老夫立刻回來。”

吳應熊點點頭,耐心地等待著。

果然,片刻之後,洪承疇便回來了,且手中執有一奏折。

吳應熊接過,見紙上字跡未幹,墨香飄逸,由衷讚歎:“大學士寶刀未老!”

洪承疇笑道:“駙馬爺過獎!”

吳應熊認真地看起來。洪承疇所寫之奏折大意如下:

“臣聞禦史楊大人參劾吳某橫征暴斂,巧取豪奪,欺壓百姓等,此言雖有失察之處,臣願引咎自責。

然禦史楊大人奏折之中有“防微杜漸”之言,不知楊大人所指何意?請聖上明察!若不得其意,臣難安矣!”

吳應熊看完,連聲讚歎:“大學士果然是大手筆,一言中的。”

洪承疇捋捋胡須說:“駙馬爺過獎。”

四、 孝莊說吳三桂撈錢是件好事

康熙帝端坐在禦座之上,俯視殿下大臣,看到的不是一張張表情各異的臉,而是千篇一律的頂戴花翎。

康熙帝的心情於是煩躁起來。

說實在話,他名義上是皇帝,可以決策天下之事,而事實上,他覺得自己隻是個聽人說話的傀儡。而四大輔臣名義上是輔佐自己,但由於鼇拜的專權,早已失去輔助之意義。

索尼老化,遏必隆軟弱,蘇克薩哈雖剛直但勢弱,唯有鼇拜能在朝廷之上任意縱橫,根本不將他這個幼皇帝放在眼裏。

這一切使康熙帝都感到非常難受,但康熙帝又不得不繼續容忍著這種難受。

康熙帝稚氣未脫地喊道:“眾愛卿平身。”

康熙帝首先看到的是鼇拜那張驕氣橫溢的臉,隨後才是眾大臣一張張死氣呆板的臉。

康熙帝心裏又湧出一陣莫名其妙的悲哀。

隨後便是議朝。康熙帝讓身邊太監將楊素蘊奏折當眾讀一遍,之後,康熙帝令大眾們議議。

索尼說:“臣認為楊禦史所奏如果屬實,朝廷對平西王必須有所警戒令其收斂,否則,恐怕引起天怒人怨,隻怕對大清基業不利。當然,若是楊禦史所奏不實,朝廷對楊禦史得有所懲治,否則,讓此等誣告之風盛行的話,不利於國家的長治久安。”

康熙帝心想:索尼,你什麼時候能改變一下自己?

蘇克薩哈說:“臣認為對於敢進言者不可懲治,否則,腐敗之風盛行,也會無人敢問!對於平西王欺壓民眾,橫征暴斂之事,臣亦有所耳聞。臣雖不敢妄斷平西王必有此等劣跡,但可肯定這並非完全是空穴來風。當然,事實真相如何,臣以為隻有調查,才可能有準確結論。”

洪承疇勾著頭,把自己的臉藏到暗處,盡量不讓皇上看到。他知道此時出來說話,對與不對,都將於自己不利!

鼇拜卻一臉冷笑,唯恐康熙帝看不到。因為他見索尼與蘇克薩哈之論都對吳三桂不利,所以,忍不住要表示自己的看法了。

康熙帝一見鼇拜的冷笑,渾身便起一層雞皮疙瘩,心裏有著說不出的不舒服。康熙帝問:“鼇拜,你有何話要說?”

鼇拜說:“臣隻想問問蘇克薩哈,此事該如何調查?”

蘇克薩哈說:“此事該如何調查,這還用問麼?皇上派出欽差大臣前往調查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