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暗中造勢(1 / 3)

一、 藩王府裏來了不速之客

康熙八年的七月。

烈日當空,夏熱炎炎,酷暑難當,神州大地已完全沉浸在盛暑當中。

而五華山上樹木蓊鬱的藩王府內卻透出陣陣陰涼。隻有熱烈而混雜的蟬鳴在提醒著人們現在正是炎熱的夏天。

吳三桂邁著健步向自己的寢宮走去。

近段時間來,吳三桂變得異常煩躁。種種事情糾纏在一起,令他不堪忍受。首先是陳圓圓的燒香拜佛。雖說她隻是在自己房中供著個菩薩,但她因要淨身對待菩薩而不時拒絕吳三桂那方麵的要求,弄得吳三桂欲火難熬,也因此隨意發脾氣。另一件事是康熙帝擒了鼇拜,搗毀了鼇拜的政治團體。雖說鼇拜與自己並沒有直接關係,但吳三桂卻從這事上看到了潛在的威脅,並因此產生兔死狐悲之感。

正是因為有著這些心情,吳三桂總想發泄一下,但是,若不是有那天的巧遇,他或許至今還沒有找到發泄的地方。

那日,他剛好從陳圓圓處碰壁而來。當他懷著煩躁的心情走進自己的寢宮時,突然被一種奇異的場麵所吸引了。

隻見輕紗幔帷之中,一女子穿著透明的長裳,正背朝著自己,仰望窗外的天空。那女人的窕窈身材,身態極富情感,身體的每一部分都仿佛在傾訴著一種情緒。

那女人烏黑的頭發隨意披散在身後,身子的顫動使得頭發也顫動起來,像一種抑製不住的蠢動。

陽光穿過窗帷,變成了輕柔的光霧,籠罩著她的身體,使她的身體煥發出誘人的光澤。

吳三桂望著那身影,覺得非常熟悉,心中便湧出一種久違的衝動。他輕輕地向那身影走過去。等他快要接近那身影時,他聽到了那女人在喃喃細語,那仿佛是對春的絮叨。

吳三桂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一把抱起那女人就往床上拋。等他發現那女人竟是剛才讓他碰壁的陳圓圓時,不由驚愕了。她怎麼一下子到了自己房裏?難道她會飛?

隨後,驚愕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激情與衝動。

吳三桂在女人身上仿佛尋找到了那種久違的感覺,心中像浪潮一般湧動著激情。他覺得自己身體已不接受思想的控製,隻是一個勁地在折騰之中得到解脫。

吳三桂一邊拚命地運動,一邊飽含深情地喊道:“圓圓,圓圓,我想你!”

那女人也呢喃地答道:“夫君,我也想你!”

等兩人完全將自己心中的激情消耗完以後,便以一種閑散的心情躺著,靜靜地梳理著自己的情緒。

吳三桂突然感覺到有什麼不對,擰過頭來細看,卻發現那女人並非陳圓圓,便驚奇地問:“你是誰?”

那女人說:“我是圓圓呀!”

吳三桂抽她一記耳光,怒道:“你到底是誰?”

那女人趕忙跪在吳三桂麵前說:“我是銀杏,請平西王恕罪!”

吳三桂一怔,問:“你是銀杏?圓圓的影子?”

銀杏連忙點頭,眼睛裏湧動著淚花。

吳三桂問:“你怎麼在這裏?”

銀杏說:“奴婢一直在這裏!”

原來,李參將走時,要帶她走。她不肯走,因為自從那日見到平西王後,她便不想再離開平西王。因為她認為平西王是個不平常的男人。

她仍偷偷地留在藩王府中,留在平西王身邊,一直在侍候著吳三桂的生活。但是,她不甘心做陳圓圓的影子,於是,她將自己盡量裝扮得不像陳圓圓。她想以自己本身的魅力來吸引吳三桂。然而,她失敗了!不管她裝扮得如何豔麗,吳三桂也沒拿正眼看過她!這令她心痛,也有些心灰意冷!當她感到女人的青春正逐漸從自己身上消失時,她感到了惶惑和不安,甚至感到了悲哀。

所以,她決定要想方設法得到平西王的愛,哪怕是重新做陳圓圓的影子也可以。雖然她覺得這是一種令人非常悲哀的事,但她認為總比在寂寞之中度過好些。

她設法將自己扮成陳圓圓的樣子,然後悄悄地待在吳三桂的寢宮之中。沒想到這一試便成功了。隻是有一點令她不明白:這到底是陳圓圓成功了?還是我銀杏成功了?

當然,這一切的故事都無法向吳三桂敘說,銀杏能夠說的,隻是自己對吳三桂的傾慕之情。

吳三桂聽了銀杏的敘說,也不禁為銀杏的真情而動情。他趕忙將身子挪過去,將赤身裸體的銀杏擁在自己的懷中,就像抱著一隻受傷的鳥。

吳三桂問:“這麼說,你真的願意做圓圓的影子了?”

銀杏說:“是的。隻要平西王不拋棄我!”

吳三桂歎口氣說:“你這樣做,不覺得悲哀麼?”

銀杏說:“先是覺得悲哀,現在沒有這感覺了。”

吳三桂問:“此話怎講?”

銀杏說:“原先,我想:我也是個人,是個實實在在的女人!我幹嗎要做別人的影子呢?即使是為了得到愛情,也是不值得的呀!因為畢竟總是生活在別人的陰影裏。現在,我的想法改變了。生活就是這樣:一些人原本就是做主體的,一些人原本就是做影子的。就像做主體的人想逃避做主體是不可能的一樣,做影子的人也逃避不了做影子的命!”

吳三桂見銀杏講的事情是令人沮喪的,但見她臉上卻無半分沮喪之態,心裏明白銀杏說的都是真話。他的心中也不知是應該感到快樂還是應該感到悲哀了。

於是,吳三桂與銀杏商量,每日中午都在吳三桂的寢宮之中見一次麵。

聯想到銀杏在寢宮之中等自己的嬌態,吳三桂的腳步便急促起來。

吳三桂邁入寢宮時,銀杏走過來,向他行了一禮。吳三桂一見,心中大喜。這那裏是什麼銀杏?分明是活脫脫的陳圓圓!

原來,銀杏經過與吳三桂的幾日雨露雲歡,心情越發歡暢了,仿佛找到了生活的真正樂處一般。她每日隻是想方設法將自己打扮得更像陳圓圓些。今日,她無意之中,尋找到陳圓圓年輕時候穿的幾套衣服,在鏡子前一試,發現自己完全變了,已完全徹底不是銀杏了,而是活靈活現的陳圓圓。

吳三桂快步走過去,將銀杏擁入懷中,動情地說:“讓我愛妾久等了!”

銀杏嬌滴滴地說:“奴婢願意。”

吳三桂便說:“圓圓想我麼?”

銀杏說:“正是!”

吳三桂抱起銀杏向床邊走去。

銀杏說:“幹嗎非得到床上去呢?”

吳三桂便把銀杏拋於地上,傻站著。

銀杏一驚,慌忙地問:“夫君怎麼啦?”

吳三桂歎口氣說:“你知道嗎?圓圓從來不會和我在地上幹那事的。”

銀杏聞之,沮喪極了。

正在此時,小六在門外喊道:“平西王,有一個人來找您!”

吳三桂正沒好氣,便怒道:“本王在休息,不見!”

小六說:“奴才也是這麼說的!可那人說與平西王相約已有二十多年,平西王肯定想見他。”

吳三桂一驚:相約二十多年!這個人會是誰呢?吳三桂突然想起一個人來,趕快穿好衣服出來,直奔客廳而去。

二、 汪士榮縱論天下大勢

那人穿著玄色長衫,束著頭發,背向而立。

吳三桂匆匆忙忙地走進客廳之時,首先看到的是那人修長而瘦削的背影。

吳三桂立刻站住,凝目而視,仿佛想從那背影之中看到一些熟悉的東西。然而,他立即感到失望了。

那背影是那樣的生疏,生疏得令吳三桂有一種不適之感。

那人似乎聽到了人聲,轉過身來,與吳三桂對視著。

那人眼中看似平靜卻閃爍著一絲激情。不過隻是片刻之間的事,卻讓吳三桂捕捉到了。然而,吳三桂眼裏流露出來的先是驚懼,隨之是陌生。

吳三桂問:“先生是……”吳三桂故意留下半截話不說,其意在試探。

那人像在回憶著什麼說:“名字乃身外之物,不必記在心上。”

吳三桂聞之一怔。他覺得這話似乎在哪裏聽過!吳三桂不得不認真地打量起那人來。然而,吳三桂很快就失望了,他沒有捕捉到一絲熟悉的東西。相反,他覺得更陌生了。據他推測,這人頂多三十多歲,不可能與自己相約於二十多年前。

那人見吳三桂仍沒想起自己是誰,又自言自語地說:“把握時機,造成大勢。”

吳三桂覺得靈光擊頂,突然想到他是誰了,驚喜地說:“你是小書童?”然後,他立即覺得自己的稱呼不妥,因為這人分明是三十多歲的成人了,怎麼還可以稱之為小書童呢?

那人點點頭,眼裏閃爍一下被認出的驚喜。

吳三桂連忙給那人賜坐,並招呼上茶。

那人依言坐下,仍然不發一言,隻是認真地注視著吳三桂,仿佛想從吳三桂身上看出些什麼似的。

吳三桂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這是吳三桂從來沒有過的事。吳三桂覺得那人的目光是如此執著而寧靜,令人捉摸不透。

正在此時,傭人來送茶水,暫時打破了這種僵局。

傭人走了,吳三桂示意那人喝茶,那人點點頭,卻並不舉杯。於是,那種僵局又恢複如初。

吳三桂被這種氣氛弄得不知所措,便說了句蠢話:“先生來幹什麼?”

那人搖搖頭說:“為平西王治病而來!”

吳三桂一驚,茶水從杯中溢出來,略帶驚懼地問:“為我治病?我吳三桂何病之有?”說完,哈哈大笑,但他立刻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所以立即恢複到平日穩沉的神態。

那人不以為然地說:“平西王的病在這裏!”說著指指心髒。

吳三桂急忙問:“難道先生真是小書童?”

那人說:“正是!不過現在卻有名有姓了!”

吳三桂一愣,問:“請教先生大名?”

那人說:“汪士榮。”

吳三桂在心中將汪士榮三字陌念了一遍。與此同時,他聯想起另一個有趣的問題。當年他與那老者相聚於錦州城外之時,他曾問那書童叫什麼名字,小書童說姓名乃身外之物,何必記在心上。如今,他卻特意提醒自己說他已有名字!這是為何?是生活的磨練使他不得不看重名字?還是他現在才有名字?

吳三桂又想到了那老人,問:“你師傅呢?”

汪士榮說:“家師已仙逝多年了!”

吳三桂便唏噓起來。汪士榮神態自然地陪坐著。吳三桂突然記起與那老人的相約,心中一動,難道現在正是老人所說的大勢已成之時麼?他的心中充滿了莫名其妙的激情,激動地問:“先生可是來助我成大事的?”

汪士榮說:“正是!”

吳三桂問:“先生認為此時正是大勢已成之時麼?”

汪士榮說:“不是!”

吳三桂問:“那先生怎麼此時出現了呢?”言下之意,按他與那老者相約,必須等到大勢將成之時才來。所以,吳三桂有此一問。

汪士榮說:“若不來,恐大勢難成!”

吳三桂驚詫地問:“先生何出此言?”

汪士榮說:“汪某絕非在聳人聽聞!”

吳三桂平靜下來,誠懇地問:“先生能否詳細告知?”

汪士榮轉動著手中的茶杯說:“有人說,水滿則溢。其實,此話有失偏頗,對於一杯滿水來說,如果不動杯子,水是不會溢出來的。”

吳三桂覺得汪士榮的話說得挺玄乎,不知是何意,但他隻得認真地聽,因為他知道正題在後麵。

果然,汪士榮將手中之杯慢慢傾斜,讓水從杯口低處流出來,然後說:“當今之勢,本已有如此杯,茶杯已傾,茶水外瀉。然而,平西王卻在暗暗地將茶杯扶正,不使杯子繼續傾斜,阻止了大勢的形成!”

吳三桂急切地說:“先生何出此言?”

汪士榮說:“清兵入關之初,本呈清強明弱之勢。那時,漢族民眾雖有反清複明之念,但由於多數人已對大明失望而未成大勢。之後,由於清兵對漢人推行愚民之策,令漢人剃頭,尊滿人為貴族,本已激起漢人之憤慨,但終究稍縱即逝了。”

吳三桂覺得汪士榮分析得有理,又問:“如今之勢呢?”

汪士榮說:“如今之勢,君權微弱,奸臣當道,朝廷昏庸,政府腐敗,勢利小人無忌,貪官汙吏橫行!苛捐雜稅繁多,民眾生活無靠,天下之民眾均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若有人振臂一呼,擁護者必眾!”

吳三桂覺得汪士榮此論有言過其實之處,便問:“民眾當真在等待振臂一呼麼?縱觀曆史,民眾處於水深火熱之時,並非就是起兵造反之機。我認為,其關鍵之處不在於民眾之生活狀態,而在於民眾是否對當權者失去信心。如今之民眾對清廷失去信心了麼?”

汪士榮說:“平西王之論固然有理,但卻有失偏頗。汪某剛才之論隻是針對當局者而言。當局者將民眾推入水深火熱之中,而無人將他們救出的話,大勢仍然難成。”

吳三桂說:“吳三桂不知其中之玄妙,望先生明言。”

汪士榮說:“這就好比水滿杯傾,茶水外溢,若任其自然,茶水雖多,卻不能成勢,隻是朝著四方流去。若能挖渠掘溝,將茶水引之,久而久之,外溢之茶水必能成勢!”

吳三桂漸漸明白了汪士榮話中之意,便問:“難道吳某不是這樣做的麼?”

汪士榮說:“恕我直言,平西王適得其反。正如我先前所言,杯子已傾,平西王卻在慢慢將其扶正!”

吳三桂又不解了,問:“我又怎麼是在扶正杯子呢?”

汪士榮說:“清廷之施政,重於滿人而輕於漢人,而天下之漢人多於滿人。所以,天下之眾,擁滿者日寡,思明者日眾。然而,平西王卻也如滿人一般,虐待於民眾,拒民眾於千裏之外,不因勢利導而成大勢,豈不是在扶正茶杯麼?”

吳三桂聽到此處,恍然大悟,執汪士榮之手說:“謝先生良言!”

汪士榮說:“平西王不用客氣!”

吳三桂說:“先生先去休息!我們改日再談。”

汪士榮微笑著點點頭。

三、 汪士榮縱論吳三桂的勢坎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