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驀然驚魂(1 / 3)

一、 康熙帝在宮柱上刻著“三藩、河務、漕運”六個字

康熙帝的身子往鮮花中一沉,便與花園之中燦爛的鮮花融為一體了,分辨不出哪是人哪是花。

於是,康熙帝身邊的蝴蝶便從一朵鮮花上翩翩起舞到另一朵鮮花上。

宮女們以為皇上在看蝶戀花,便抿著嘴,偷偷地笑了笑,然後悄悄地走開了。

其實,康熙帝雖然匿藏在鮮花之中,但他的心情卻沒有因為鮮花的豔麗而變好,他的心一直在記掛著楊禦史參劾吳三桂的那件事!此事雖然已經過去,但他卻無法不記掛此事。孝莊皇太後的話並沒有改變他心中的想法,他無法承認欺壓百姓、橫征暴斂、巧取豪奪、怨聲載道等竟然會對大清的基業沒有影響反而是件好事的說法。若如此,作為君主豈不可以胡作非為?

然而,他也明白,鼇拜或許有欺騙他的意圖,但孝莊皇太後絕不會欺騙自己,自己的奶奶怎麼會欺騙自己呢?

這也正是他困惑的原因。

康熙帝依然看著花叢之中的蝴蝶飛來飛去而癡想。

“皇上在看蝴蝶麼?”一個聲音在問。

康熙帝一驚,抬頭看去,見是索額圖,心裏便踏實起來。於是點點頭,他突然意識錯了,又茫然地搖搖頭。

索額圖問:“皇上為何事苦惱?”

康熙帝說:“朕總覺得對楊素蘊參劾吳三桂之事處理得太草率。”索額圖是他目前最值得信任的侍衛,所以他對索額圖,不想隱瞞什麼。

索額圖說:“皇上為何有這感覺呢?”

康熙帝說:“朕覺得楊素蘊沒錯!可鼇拜他們偏偏不問事實真相!不治吳三桂之罪也罷了,為何還要反詰楊素蘊呢?”

索額圖歎口氣說:“也許是因為平西王的勢力太大了吧!”

康熙帝說:“他勢力再大,也是臣。朕是君,朕用得著怕他麼?”

索額圖一時不知如何向康熙帝解釋了,便故意岔開話題問:“那孝莊皇太後是怎麼說的呢?”

康熙帝說:“皇太後也說吳三桂撈錢是件好事呢。”

索額圖想不出皇太後此話的用意何在,於是也陷入了沉思。索額圖從小跟著父親,後來入宮當了康熙帝的侍衛,宮中之事他見過不少,且常常是些讓人想不明白的事。

康熙帝說:“要是朕親政就好了!”

索額圖望著稚氣未脫的皇上,心裏湧動著酸楚,突然聯想到皇上終究要長大,終究要親政,心裏便好受起來。於是,極有興趣地問:“皇上若親政,首要之事做什麼?”

康熙帝斬釘截鐵地說:“撤藩!”

索額圖聞之一驚,急忙朝四周看了看,發現無人,心裏才踏實起來。然後小心翼翼地問:“皇上為何要撤藩?”

康熙帝作古正經地說:“三藩耗資巨大,弄得宮中也捉襟見肘。不撤藩,朕這個皇上沒法當。”

索額圖心裏笑了,又問:“還有其他原因麼?”

康熙帝想了想說:“藩王在自己所轄地內,愚弄民眾,欺壓百姓,橫征暴斂,巧取豪奪,弄得民不聊生怨聲載道。若不撤藩,天下不安。”

索額圖的眼裏湧出了淚花。若不是親耳聽到,他怎麼也不會相信這是個十幾歲的孩子說的話。

康熙帝見索額圖不開言,以為自己說錯了,便小心翼翼地問索額圖:“朕說錯了麼?”

索額圖連忙點頭說:“沒錯!沒錯!”

康熙帝便舒心地笑起來。突然,他像想起了什麼似的,認真地說:“你別總是問朕怎麼治國,你也得給朕出出主意,你說吧,你認為朕當皇上後,還應該做什麼?”

索額圖羞澀地說:“我能有什麼主意呢?”

康熙帝便像個大人似的說:“沒關係,你隨便說,朕恕你無罪便是!”

索額圖便認真地思索起來,然後鄭重其事地說:“奴才認為,撤除三藩,統一國家,確實為第一件大事。”

康熙帝問:“說說你的理由。”

索額圖說:“三藩不撤除,國家的錢財就會被耗費盡,皇上便無錢來辦其他大事。”

康熙帝問:“你認為朕還應該辦哪些大事?”

索額圖說:“治河!”

康熙帝問:“什麼河?”

索額圖說:“黃河與淮河!”

康熙帝說:“說說你的理由。”

索額圖想了想說:“先說黃河吧。黃河之水,裹沙而行。水合則流急而沙隨水去,水分則流緩沙停。於是,河底日高。等到暴雨時節,必然泛濫成災。首當其衝的是黃河兩岸的黎民百姓。多年來都是這樣,隻要洪水一來,黃河水便越堤而過,破壞著百姓的家園,衝毀了百姓的莊稼,使百姓無糧可食無家可歸!”

康熙帝見索額圖說得動情,自己聽得也非常感動,淚水也不由自主地流了出來。

索額圖似乎沒顧著康熙帝的情態,仍然往下說:“加之黃河與淮河,運河交織於蘇北一隅,黃淮泛濫,倒灌入運,使運河阻塞,南北的交通運輸便會斷絕。”

康熙帝點點頭稱讚索額圖說:“你說得有理!朕親政後,一定要治理黃河與淮河。”

索額圖見康熙帝作古正經地向自己表態,雖說沒看到現實,但他仍然受到極大的鼓舞!於是他又說:“臣認為皇上如果親政,還應整理漕運!”

康熙帝問:“你說的是漕運?”

索額圖點點頭說:“是的。”

康熙帝不知漕運之中的奇巧,便問:“為何?”

索額圖說:“因為漕運是我大清的命脈!”

康熙帝問:“有這麼重要?”

索額圖說:“正是!”

康熙帝說:“你能說得具體些麼?”

索額圖說:“我大清的政治文化中心在北京,因此,北京是機構集中、人員集中的地方。但是,北京物資匱乏,需要南方接濟。而漕運便是解決這個問題的關鍵。比如說,朝廷每年要從南方各省運輸四百萬石漕糧到北京,以解決糧食方麵的缺口。如果漕運方麵出現問題,糧食等物資運不到北京,就立即會引起混亂和恐慌,嚴重的話,甚至會動搖大清的基業!”

康熙帝聽到這裏,心裏急了,問:“怎樣才能搞好漕運呢?”

索額圖說:“分兩個方麵來治理整頓,一是天災,二是人禍。”

康熙帝問:“什麼是天災?”

索額圖說:“臣剛才所說的黃淮泛濫也會殃及漕運。因為供漕運用的運河與黃河、淮河有交集之處,若黃淮兩河漲水,便會倒流到運河中,致使漕運癱瘓。”

康熙帝說:“那治理黃淮還有利於漕運了?”

索額圖說:“正是。”

康熙帝說:“什麼是人禍呢?”

索額圖說:“從曆史看來,漕運曆來都是滋生腐敗的溫床。整頓漕運就必須懲治腐敗。”

康熙帝說:“這麼說來,朕親政後須要做好三藩、河務、漕運這三件大事麼?”

索額圖說:“正是。”

康熙帝說:“朕要你幫個忙,朕想把這三件事刻在木柱之上。”

索額圖聽後,一陣激動。

康熙帝將“三藩、河務、漕運”六個字刻到了宮中的木柱之上。

二、 吳三桂說康熙帝乳臭未幹

康熙帝將“三藩、河務、漕運”六個字刻於木柱之上的事讓吳應熊在宮中買通的內線知道,內線設法告訴了劉之奇。

劉之奇得到情報後,覺得這是件大事,應該先告訴公子要緊。劉之奇急忙跑回家。

吳應熊見劉之奇氣喘籲籲慌裏慌張的,以為出了什麼大事,心裏緊張起來。但他卻抑製著自己的緊張情緒,平淡地對劉之奇說:“有話慢慢說。”

劉之奇氣剛平,立刻說:“大事不好!”

吳應熊心中一緊,但嘴巴上卻罵劉之奇:“什麼大事不好?一點也沉不住氣。”

劉之奇立刻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努力地控製著自己的情緒,等氣平心靜之後才說:“皇上在宮中的木柱上刻著六個字。”

吳應熊緊張地神經鬆弛下來。我還以為是什麼大事?於是,他在心裏罵劉之奇小事大作。吳應熊問:“什麼字?”

劉之奇說:“三藩、河務、漕運。”

吳應熊完全鬆了口氣,然後正色地對劉之奇說:“你怎麼這樣沉不住氣,一點小事也鬧得慌裏慌張的!”

劉之奇說:“公子可千萬別以為這是件小事!”

吳應熊笑道:“難道還得把它當作件大事不成?”

劉之奇說:“當然。”

吳應熊問:“為什麼?”

劉之奇說:“這說明皇上心中記掛著這件事!”

吳應熊說:“記掛著又怎麼樣?皇上離親政還遠著呢!”

劉之奇說:“話可不能這麼說!皇上將這三件事刻在木柱之上,說明他重視著這三件事。而三藩刻在首位,便說明他尤其重視三藩。”

吳應熊不以為然問:“重視三藩是什麼意思?三藩又不僅指吳家!”

劉之奇一想,也是!看來真是自己神經過敏了。劉之奇感到不好意思起來,然後灰溜溜地走了。

其實,吳應熊剛才不以為然的神態是特意做給劉之奇看的。而他的心中早已是驚濤拍岸!劉之奇一走,吳應熊心中便對此事琢磨開了。

皇上將三藩與河務、漕運同刻在木柱之上,確實說明皇上對三藩已高度重視。而三藩刻在首位,便說明皇上對三藩尤其重視。重視什麼呢?充實三藩?壯大三藩?顯然不可能!唯一可能是撤除三藩!因為三藩成為朝廷之重負已是眾所周知的事實。

皇上這麼小,怎麼知道注重三藩、河務、漕運這三件大事呢?看來皇上身邊有能人!這個能人是誰呢?顯然不可能是四大輔臣。若是,會早已提到議事日程上來了。當年郝浴與楊素蘊參劾父親之時,主要矛盾是針對家父來的而非三藩。那麼說來皇上身邊隱藏著能人!

想到此處,吳應熊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雖說皇上還少,離親政的日子還遠,離撤藩之日更遠,但皇上終究要長大的,皇上終究要親政的,這事終究要落到皇上手上的。

吳應熊覺得此事確實不可小看,須引起高度重視,至少得給父親去個信,讓他有所準備。

吳應熊將此事一清二楚地寫在信上,再讓劉之奇為父親送去。

劉之奇接過吳應熊的信時,心裏便猜了個八九不離十。劉之奇心裏說:還說這事沒有什麼了不起的,為何還要寫信告訴老爺?劉之奇心裏莫名其妙地興奮起來。

吳三桂接到此信後,初看之下也是大吃一驚。他連忙將此事向劉之奇詳詳細細地打聽,劉之奇也盡量將自己所知告訴吳三桂。

吳三桂沉思一陣後,問:“那字可是皇上寫的?”

劉之奇說:“是的!”

吳三桂又問:“可是皇上親手寫的?”

劉之奇心裏奇怪:是皇上寫的便是皇上寫的,怎麼還會有親手之分?

劉之奇答道:“是的。”

吳三桂便不說話了,揮揮手,示意劉之奇去休息。然後繼續沉思。吳三桂心想:皇上能親手在宮柱上刻上這六字,說明他對此三件事用心極深。而三藩列在其首,說明他對撤藩之事用心更深。撤藩對自己來說,意味著什麼?意味著手中權力的削弱!意味著手中的兵力削弱甚至解除!自己一直是因為擁有重兵才能與朝廷抗衡的。若失去兵力,自己便失去了與朝廷抗衡的籌碼,自己便失去了實現終生夢想的基礎。想到此處,吳三桂不寒而栗。

吳三桂再也不敢想下去。

獨坐一段時間後,吳三桂冷靜了許多。他知道一味著急是徒勞無益的,唯一的辦法是主動想法應付。

他想到了他身邊的那些人,正是他們幫助他渡過了一個又一個難關的。

吳三桂又渾身充滿了力量。

當楊珅、胡守亮、方獻廷、馬寶等人到齊後,吳三桂將兒子的信遞給他們看。他們一個挨一個地看去,一言不發。

吳三桂等眾人都看完了,便說:“各位有什麼看法,盡管說來!”

馬寶說:“有什麼看法?他若撤藩,跟他打就是的。”

吳三桂知道馬寶最沉不住氣,也不以為然,隻是仍笑著看眾人。

胡守亮說:“依胡某看來,馬寶將軍出言雖欠考慮,卻是一語中的!”

吳三桂問:“何以見得?”

胡守亮說:“據說皇上雖然年幼,卻是少年老成之人。按理說,皇上是不會輕易將自己心中所想告訴外人的。而如今他竟然將自己心中所想之事刻於木柱之上,雖然是偏僻之處,但畢竟是外人可視的地方,由此可知,皇上對此事用心極深。”

眾人均不言語,楊珅點頭說:“胡兄所言極是。”

胡守亮繼續說:“雖說皇上年幼,離親政之日還遠,但是,這一天畢竟會來到!所以,胡某認為,雖說不能太急,卻也不能不急!”

吳三桂問:“依你之見,該如何決斷?”

胡守亮決斷地說:“有備無患。”

吳三桂問:“如何有備無患?”

胡守亮說:“撤藩,我等無容身之地,不撤,朝廷寢食難安!是遲是早,這一日終究會來。既然如此,我們倒不如早作安排。”

楊珅、郭雲龍、馬寶等將領一致稱善。他們仿佛早就在等著這一天似的。

唯有方獻廷一人一直是沉默不語。

吳三桂自然注意到了。他知道方獻廷足智多謀,且為人沉穩。他問方獻廷:“方兄有何看法呢?”

方獻廷不緊不慢地說:“如果此字僅是皇上所為,方某認為不足為慮。隻是……”方獻廷欲言又止。

吳三桂說:“方兄有話直說!”

方獻廷說:“方某認為皇上身邊有能人!”

眾人聞之,一驚,隨後都沉思起來。

方獻廷繼續說:“大家想想,皇上才多大?他能知當今天下須治好這三件事?所以方某認為皇上身邊必有能人!”

此言正是說到吳三桂的心坎上了。他一直就在為著此事憂慮。然而,現在他見眾人因此而顯得有些沮喪,就立刻大笑起來,以緩解眾人的情緒。

馬寶問:“平西王為何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