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帝沉思片刻,說:“傳王繼貞進見!”
王繼貞踉踉蹌蹌走進來,大老遠地跪了下去,然後像狗一樣地爬到康熙帝身邊,戰戰兢兢道:“奴才王繼貞恭請聖安。”
康熙帝用餘光瞟了王繼貞一眼,心裏對他便有了結論。康熙帝心想:王輔臣長得人高馬大剽悍異常,又出身於強盜,膽量超人,為何會生出這麼沒出息的兒子?
康熙帝說:“你父已反,你可知罪?”
王繼貞立刻伏地道:“奴才罪該萬死!奴才罪該萬死!”
康熙帝說:“朕若將你放回西安,你將如何感謝朕?”
王繼貞神情恐懼地看著康熙帝卻不說話。因為他實在不知皇上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
明珠見他這窩囊的樣子,心中更加鄙視他,惡聲道:“皇上問你話呢,你怎麼不回話?”
王繼貞連忙說:“皇上若賜奴才不死,奴才願為皇上做牛做馬!”
康熙帝笑道:“當年朕為你家脫籍抬旗之時,你父也是這般對朕說的。可是,事到如今,你父不照樣反朕了麼?”
王繼貞的身子立即如篩般顫抖起來。
康熙帝大笑道:“朕也不想要你這頭牛馬!朕讓你回去,隻想讓你給你父親帶個信兒,你願意麼?”
王繼貞說:“奴才願意。”
康熙帝說:“你告訴你父親,朕知道他是受吳三桂所脅才反朕的。他不是真心反朕,所以朕不怪罪他!他若有心投降,朕既往不咎。”
王繼貞說:“奴才一定告訴父親!”
康熙帝說:“那好吧!你今晚便離城,免得有人阻撓你!”
王繼貞此時才相信皇上是真要放他,便痛哭起來。
康熙帝揮揮手。
王繼貞抽抽噎噎地出了宮門,向夜色深處走去。
三、 康熙帝招降王輔臣
康熙帝穩定了京城局勢,使萬民歸心之後,便展開了全麵平亂之局。
康熙帝調度全局,謹慎從事,部署以湖南為主要戰場,以江西、浙江為東線;並要求各個戰場之將領要互相配合,把叛軍分割開來,不使之打通一氣,用各個擊破之法破敵。
於是,吳三桂及其他反清之勢頭很快地得到了抑製。除了湖南戰場上的吳三桂的隊伍堅守著嶽州、長沙,與勒爾錦、嶽東、穆占等所率清軍展開了寸土不讓的激烈戰鬥之外,東西兩條戰線上的反清力量卻處於一種遊移狀態。
尤其是陝西的王輔臣,自從康熙帝放回他兒子,並表示對他的往事一概不究之後,他的態度便變得猶豫起來。
康熙十四年, 以王輔臣為中心的左翼大包圍陣勢已經極盛。王輔臣自據西安,而他的黨羽盤踞各郡,隴西之地已盡歸他控製。然而,就在此時,他的態度變得曖昧起來。他隻駐守平涼之地,不再主動出擊。
康熙帝見王輔臣如此,知道他的心有所動搖,是招降他的極好機會。但康熙帝同時明白王輔臣此時之勢極盛,必會觀望一段時間,以得知大勢之後才會有所取舍。所以,康熙帝決定以重兵擊之,將王輔臣之氣焰打落之後再招降。
康熙帝命令撫遠大將軍、大學士圖海和甘肅提督張勇二人奮力合擊王輔臣,然後招降。
康熙帝十五年四月,甘肅提督張勇率重兵包圍被王輔臣之兵攻陷的通渭城。經過一番激鬥,王輔臣之兵失敗,張勇率兵占領了通渭。
康熙十五年五月,圖海率兵與王輔臣之兵在平涼城北虎山墩會戰,圖海又大獲全勝。
經此二戰,王輔臣元氣大傷。
圖海派人帶著康熙帝的聖旨前去招降。
圖海所派之人姓周,周先生是帶著皇上的聖旨去的,所以王輔臣以使節之禮待之。
王輔臣給周先生看茶之後,便說:“周使節來此僻壤,不知有何貴幹?”
周先生說:“一是代表皇上來看看提督大人,二是依大學士圖海之意來撫慰提督大人。”
王輔臣一怔,問:“康熙帝還記得王輔臣麼?”王輔臣稱康熙而不稱皇上,其意在於暗示自己已不是大清之臣,希望他不要開口是提督,閉口也是提督的。
周先生一笑,然後說:“皇上怎能不記得大人?皇上親口對在下說過,別人懷疑王大人是真心反他,而他從來都認為王大人是迫於無奈才反對他的。”
王輔臣歎口氣說:“如今已成往事,再提又有何用?”
周先生說:“王大人此言謬矣!”
王輔臣反問:“周使節何出此言?”
周先生說:“王大人對皇上生疏了,而皇上卻從沒有把王大人當外人!又怎麼說再提無用?”
王輔臣苦笑道:“周使節不用再騙我!王某起兵反清,其一是有負於他對自己的脫籍抬旗之恩;其二是有負於他放自己兒子一條生路之情。自己如今與他已成死對頭,他又怎肯放過自己呢?”
周先生說:“皇上是一國之君,既要臣服萬民,又要使萬民臣服,怎能雞腸魚肚不能容納大人呢?”
王輔臣說:“話雖如此說,但自己畢竟是謀反之臣罪不可赦!又怎能希望皇上寬待自己呢?”
周先生一聽此言,便知王輔臣心有降意,隻是在討價還價而已,便說:“皇上之意是:王大人即使真心反皇上,其目的也不過是為了得到位高權隆之回報罷了!若王大人真心悔過,再作皇上臣子,皇上一定讓王大人官複原職。”
王輔臣沉吟片刻,說:“康熙帝真是這樣說的話,王某再臣服他也未嚐不可,隻是外人未免要說王某人出爾反爾了。”
周先生細琢此言,心裏便知王輔臣是嫌官職小了,於是又說:“皇上之意是:若王大人願意將功贖罪的話,便加封王大人為太子太保,且授大人為靖寇將軍,隨圖海大學士駐於漢中。”
王輔臣眼中發出興奮之光,驚喜地問:“皇上真是這樣說的麼?”然後,仿佛觸及到什麼心事,目光又為之黯淡下來。
周先生猜不到他有何心病,隻好直問:“王大人難道有什麼難言之隱麼?”
王輔臣思索良久,才緩慢地說:“王某與吳三桂交往已多年,且互有書信往來,隻怕日後有人將王某之書信呈給皇上,惹得皇上生氣,王某豈不會為難麼?”
周先生一聽,頓時明白王輔臣是怕皇上搞秋後算賬。說實在話,搞秋後算賬是官場之人常用之法。要不,下司為何會怕上司?雖然皇上對於這一點說過既往不咎,但是,誰知是否真的既往不咎呢?自己沒法回答這個問題,隻怕皇上自己也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他隻得說:“王大人隻是太過憂慮了!王大人若歸降皇上,皇上便又是王大人之君,俗話說,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即便王大人沒有過錯,皇上若要王大人之命,王大人敢不給麼?就像皇上要周某命一樣,周某亦無法反對。王大人說是麼?”
王輔臣一想,覺得是這個道理,便說:“周先生之意是真心話!皇上若真要搞個秋後算賬,自己也是無法。王某隻能盼皇上是聖明君主了。”
周先生說:“王大人若想想皇上之為人,便不會有這層顧慮了。”
王輔臣說:“周先生此話何意?”
周先生說:“當年王大人起兵反清之時,貴公子尚在京中,朝野內外那麼多人要誅殺貴公子,然而皇上卻不肯答應,由此看來,皇上胸懷坦蕩,寬容大度自非常人可比!王大人又何必想那麼多呢?”
王輔臣一想:覺得周先生之言確實有理,但他對皇上是否真心招降自己尚有懷疑,便問:“周先生口口聲聲稱皇上之意,王某怎知這便是皇上之意呢?”
周先生笑道:“王大人若願意歸降,立即能知皇上之意,若不願歸降,自然難知皇上之意了!”
王輔臣說:“此話怎講?”
周先生說:“因為聖旨就在本人身上!”
王輔臣說:“能否借於王某一閱麼?”
周先生說:“不能!”
王輔臣說:“為何?”
周先生說:“王大人也是官場中人,怎能不知禮儀?俗話說,見聖旨如見皇上,須對聖旨行跪拜之禮!若王大人不願歸降,自然不肯跪拜,不肯對聖旨跪拜,周某又豈能將聖旨傳於你?”
王輔臣思索很久,然後說:“臣願意接旨!”然後跪倒在地。
周先生依照禮儀將聖旨傳於王輔臣,王輔臣見聖旨上所說果與周先生之言相同,心中大喜,然後,誠心誠意地對著聖旨又行了幾個禮。
於是,王輔臣歸降了大清。之後,其子王繼貞又官複原職,後又升為太仆寺卿。
周先生回京之後,對康熙帝說起招降之過程,康熙帝聽後大為欣慰。
但周先生自己心中卻有一事不明,便問:“依奴才之經曆,皇上無須令大學士圖海和提督張勇攻擊王輔臣,隻讓奴才直接用聖旨去招降便可。皇上是否覺得讓圖海和張勇先攻擊他是多此一舉呢?”
康熙帝笑道:“並非多此一舉!”
周先生問:“為何?”
康熙帝笑道:“朕猜先生是見過狗的,狗隻會向打過它的人搖尾,惡狗尤其如此!”
四、 耿精忠投降清廷
靖南王耿精忠在接到吳三桂的反清複明之起兵檄文後,於康熙十三年三月,在福建宣布起兵反清。
與其他響應吳三桂反清的將領不同的是,他並不接受吳三桂所封的江南王,而是自稱總統兵馬大元帥。耿精忠為人耿直,又自視甚高。他要自稱總統兵馬大元帥的道理很簡單,即吳三桂是藩王,我耿精忠也是藩王!他可以自稱為兵馬大元帥,我耿精忠為何不能?我為何要接受他的封號?
耿精忠起兵之後,以福建為中心,向浙江、江西、廣東三方麵發展,是反清力量的右翼。耿精忠的勢力如同其野心一樣迅速膨脹,立即將浙江,江西和廣東的大部分地盤控製在自己手裏。與此同時,耿精忠與台灣的鄭成功之後代結成互相援助之同盟。
康熙帝見其勢力驟漲,心裏便著急起來,立即命令康親王傑書與浙江總督李之芳共圖進擊。
康親王傑書率兵南下之後,耿精忠之勢力立即得到抑製。加之耿精忠無錢發軍餉,軍士逃跑者增多。耿精忠隻能以剝削民眾來補充軍餉,百姓便對他們恨之入骨,而此時的耿精忠恰又與台灣的鄭經發生矛盾,互相攻殺,耿精忠立即陷入困境之中,其鬥誌也銷蝕幹淨,其野心也逐漸枯萎。
康熙十五年八月,康親王傑書率兵將耿精忠包圍在浙江和福建的交界處的仙霞嶺。
康親王傑書見耿精忠如甕中之鱉,便想將之招降。他將李之芳召來,共商招降之法。
傑書說:“本王觀耿精忠今日之局有如甕中之鱉,想招降他,不知李大人意下如何?”
李之芳說:“既然耿精忠已成甕中之鱉,隻要親王一聲令下,我們即可將其消滅。何必多此一舉招什麼降呢?”
傑書搖頭說:“《孫子兵法》曰:‘全軍為上,破軍次之。’既然現在可以招降之,何必不試試?若能成功,也可為大清贏來一支力量。”
李之芳說:“事情隻怕未必能如親王之意。”
傑書問:“李大人何出此言?”
李之芳說:“據李某所知,耿精忠此人性格倔強,野心極大,如今又已反清,豈肯輕易對皇上俯首稱臣?”
傑書說:“李大人隻知其一,不知其二。”
李之芳問:“此話怎講?”
傑書說:“俗話說,至剛易折。一個人不能太剛強,太剛強的人往往遭受不得挫折。本王觀耿精忠此人之剛是貌似的,其實,隻要一壓一鬆,他必不攻自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