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雜文家的心靈軌跡(1 / 1)

“國家不幸詩人幸”,這是文學史的寫照,是一種文學現象,也可能是文學發展的規律。換個角度看,這又是一種社會現象,同樣也可能是社會發展的規律。

雜文與詩不一樣,雜文不是牡丹不是芍藥不是玫瑰,雜文是蒺藜,是黑刺。但無可爭辯的是,雖然雜文與詩有花與刺的區別,但同為“植物”,同是文學家族中的成員,便有某些共同的屬性。從文學史和社會發展中我們可以得出這樣的結論,同樣地,國家不幸雜文家幸,或者說,雜文素材俯拾皆是,雜文家大顯身手,雜文事業繁榮昌盛的時期,便是社會上存在某些弊端甚至嚴重弊端的時期。

從社會發展的角度看,雜文的土壤越貧瘠越好。著名作家張賢亮說過:“如果雜文作者竟然找不到可寫的題材了,那才是一個社會的真正的幸福吧。”的確,如果號稱“革故鼎新,澄濁揚清”的雜文失去了市場,那社會之故之濁必然不多,政治必然清明,風氣自然優化。但可惜可歎的是,幾十年來,雜文的土壤並未滅絕,而且也未呈現貧瘠的趨勢。就目前的情況看,雜文的土壤還是相當肥沃的。政治生活、經濟生活、精神生活、社會生活等各個方麵,似乎都可以找到取之不竭、極其豐富的雜文素材。刊載雜文的報刊越來越多,專門的雜文報刊不斷湧現,出版的雜文集與日俱增,雜文讀者群越來越龐大,雜文作者隊伍在不斷壯大。在雜文作者方麵,目前呈現這樣的特點:專門寫雜文的作家增多,小說家文學家學者兼寫雜文的增多,由詩人轉而成為雜文家且叱吒雜壇的人數增加,作家中以寫雜文為主業而感到職業自豪感的較為普遍。社會上呢,對於雜文家也普遍較為尊重和歡迎。

老牛是搞理論行政工作的,業餘寫了一些雜文,未成想竟在塞上弄出了點名堂,這叫我欣慰。但在為個人的榮譽欣慰的同時,也為國家和民族的現狀感到憂心。其實,雜文家的成功是建立在國家與民族的疾患上的。所謂“雜文家幸”,應當從兩個方麵去認識,一方麵,因為國家的不幸使雜文家成了功出了名這是“幸”,但另一方麵,國家和民族的肌體呈現出那麼多的疾病,作為民族的一分子,國家的一個成員,雜文家又有何幸可言!在這個意義上,雜文家同樣是極其不幸的。

雜文家有許多的願望許多的目標,但最大的願望最高的目標,大約不外乎通過自己的努力,提高民族素質,促進社會發展,使雜文日益衰微,以至絕滅。如果雜文及雜文家與別的文學品種別的作家有什麼不同,最大的不同便在這裏。這也便是雜文家的心靈軌跡。這裏麵充滿了矛盾,充滿了殉道精神。可社會又可以讓雜文家大放其心,雜文家失不了業,雜文隊伍還可以不斷壯大,雜文事業仍可以更加繁榮,這是偏離雜文家心靈軌跡的。雜文家算什麼?一群書生而已,不過多些鈣質多些血性。而鈣與血,似乎對某些疾患特別是對某些痼疾沒有療效。這就注定了雜文家的心靈軌跡便是流星的軌跡,任你一顆顆隕落,夜色還是夜色。流星的隕落雖有閃光的一瞬,也能稍許照亮夜空,可作用微乎其微。所以,雜文家們盡可以憑自己的愛好、自己的良心、自己的責任去行事去努力去抗爭去呐喊,可別指望雜文家們能改造社會。這話可能說得過於悲觀,但我以為卻是實情。

魯迅故去多年了,魯迅的營生卻越來越紅火起來,這是魯迅的必然軌跡?我說不清。好在眼下搞不清的事太多,回答不上一兩個問題眾人也不會輕蔑和怪罪,那我就姑且存疑吧。可以令人寬慰的是需要用詩去歌頌粉飾的時代未必是好時代,而容得下雜文的時代雖有這樣那樣的不足,但畢竟還屬於正常的時代。

正常的時代是有希望的時代。

1996.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