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時間,遲翰、葉夜正在吃飯。

當方華如幽靈般豁然出現在遲翰和葉夜麵前的時候,兩個人都呆住了。

“請問您是想要幹什麼?找遲翰什麼事?請你等一下,我們——”緊跟著方華身後進了門的齊東升以為她是突然闖入的外人,一直在後麵試圖做出阻攔。

“遲翰,這位是?”葉夜比其他人更先做出了反應,並不是因為她比遲翰更老練更有應付突發事件的經驗,而是因為她對近來發生的和方曄有關的一切事情都一無所知,她對李靜的印象和記憶完全停留上次見麵的時候,方華那個溫和的樣子。從那以後再未謀麵,因此對於她的突然到訪也僅僅是訝異而已!可是遲翰不一樣,他知道葉夜不知道的事情,他對方華是個怎樣的人也過充分的領教。他沒有反應是因為他的頭腦在飛速的運轉思考,“她來這裏做什麼?她傷害葉夜怎麼辦?如果她把那件事情說出來又怎麼辦?方曄在哪裏,還在美國嗎?方華為什麼來這裏?”

聽到葉夜發問,遲翰咳嗽一聲,解釋道:“她是,她是方曄的母親,方華女士。”

“啊,她原來是——她,我——”齊東升一聽這位原來就是傳說中的方曄的媽忍不住張大了嘴巴,“喂,你來幹什麼?”齊東升稍微清醒之後轉向方華一用生硬的口吻質問道。

“我來幹什麼還用跟你交代嗎?你算老幾?”

“你不要——”齊東升剛想再開口說話,突然被站在他身後的錢正勳伸出一隻手堵住了嘴巴,又用另外一隻手臂從後麵把他拖出了門外。

“你抱著我幹什麼,你放開我,要死了你!你要再不放開你看我——”到了門外以後趙元放開了捂住齊東升嘴巴的手,可另外一隻手仍然牢牢地抱著她的腰不放,齊東升拚命掙紮不開,剛要發火就聽見方華在房間裏用幽靈般的聲音說道,“我來告訴你們,方曄死了!”

齊東升突然就停止了掙紮,呆呆的成了一尊雕塑。

沉寂,室內室外都是死一般的沉寂。

“我知道,你們都等著這一天呢!你們盼她死,我心裏清楚得很,你們都不喜歡她,就因為她比你們都高貴!比你們優秀,你們嫉妒她,看她不順眼。現在好了,你們如願了!”

“什麼?”葉夜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她真的被這個消息震得懵住了,像是自言自語地喃喃地說道“方曄她——怎麼可能呢?”

“怎麼就不可能呢?有你這個她避也避不開的命裏的掃把星,她不死才是奇跡呢?”

“你有什麼權利這樣辱罵她?你有沒有搞錯?我和方曄分手是因為葉夜,但我和葉夜相識根本是在先,我選擇誰是我的自由吧?你這種行為根本是潑婦的行為!還大言不慚說什麼高貴!有你這樣的媽,女兒能高貴到哪裏去?如今你也不要來怨恨別人,要怨就怨你自己好了。如果不是有你這樣的媽,方曄或者還能活得長久些!”聽見方華辱罵葉夜,遲翰氣極了,忍無可忍,第一個爆發了。

“我不允許你這樣侮辱我和我的女兒!”方華的眼淚滾滾而出,“你有什麼權利站在這裏教訓我?你以為你是誰?你有什麼了不起的?可憐我的方曄對你一往情深,癡心不改。可惜她對你用情用得那麼深,她用錯了對象,你不值得她那樣,根本不值得。方曄患了那麼重的病,我那麼懇求你,你連去醫院看一眼都不肯去。見死不救,你枉為人!我真不明白我的孩子們都怎麼了。女兒愛你愛得病入膏肓,至死不渝!她誇獎你把你視為楷模和榜樣,說你有衷肝義膽有狹義心腸。可是你眼睜睜地看著方曄在絕望中掙紮,就是不肯伸手拉她一把,這就是你的衷肝義膽?這就是你的俠義心腸?遲翰!不要再做秀了,什麼衷義,什麼俠氣,騙鬼去吧。如今我看透了你,你就是一個小人,一個見死不救的小人,我恨你,恨死你了。方曄死了,在我眼裏就是你們,你們這一群小人害死了她!”方華越說越激動,眼淚越湧越多,聲音越喊越高,到後來根本就是歇斯底裏了。

聽了方華這話,遲翰頓時感到了內疚,他就是這樣一個人,被人擊中了要害。他千真萬確感到了內疚和慚愧,之前方華罵葉夜的時候,他一心想要保護她,於是口不擇言。現在輪到她大罵自己,他反而無語了,因為連他自己都覺得方華罵他的話不是完全沒有道理。在對待方曄的問題上,自己確實過於冷漠了。雖然他知道方華的提議根本不是解決問題的正確方法,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認,自己也的確沒有認真想過怎樣才可以幫她走出困境。他對她的印象不好,一直都不好,甚至對方曄有一種根深蒂固的反感。可是所有的反感都因為方曄的死而化作了深深的負疚,方曄不好,可罪不至死。何況她還是羽明的親妹妹,自己對她的困難羽明的痛苦視而不見。這不是太自私太無情又是什麼?

“這就是你的衷肝義膽?這就是你的俠義心腸?遲翰!不要再做秀了,什麼衷義,什麼俠氣,騙鬼去吧。如今我看透了你,你就是一個小人,一個見死不救的小人。”這些話字字句句有如尖刀一般紮在他的心坎上。遲翰的臉漲得通紅,覺得有些無地自容。但是他仍然沒有忘記他的使命,“有什麼怨氣,您隻管對著我發泄好了,不要牽連別人。”遲翰說道。

“你們在說什麼?我怎麼一句都聽不懂?”葉夜看了看方華,又看了看遲翰,完全被他們搞糊塗了。

“葉夜,你不要問!”遲翰疾步走過去一把抱住她,把她往門外推。

“遲翰,你不要推我,你告訴我,方曄的死是怎麼回事?”葉夜的眼淚也流了下來,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哭,為方曄?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她隻覺得心裏亂極了。

“葉夜,聽話,現在不要問。我保證我會跟你解釋清楚的,不過不是現在。你不能再繼續留在這兒——”遲翰幹脆一把把葉夜抱了起來,衝出了門外,衝著站在門外的錢正勳和齊東升喊道,“你們兩個,把她帶走,隨便去哪裏,這兒——我來處理!”

錢正勳和齊東升象接到了元帥的令箭一樣,一起衝上來一邊一個架起葉夜就走。

“你們放開我,我跟你們走,一定跟你們走。我說話算話!”葉夜流著淚說道。錢正勳和齊東升相互看了看,放下了她,葉夜回頭看了看遲翰,想說什麼話,卻沒說出來,緩緩地轉回身跟著齊東升和錢正勳走了。

遲翰回到房間裏,看到方華仍舊站在那兒,麵色蒼白眼神空洞滿臉是狼藉的淚,身體抖作了一團。看著那景象,他的心頓時軟了下來。他不知道人和人之間究竟怎麼滋生的厭倦和仇恨,心和心究竟又有什麼不一樣的?誰的心不都是一團肉?不是鐵製的也不是鋼造的,受了傷會痛會流血。他想不管她說的話多難聽,畢竟聽這些話的痛苦怎麼都沒有辦法和她剛剛失去女兒的痛苦相提並論。麵對著淪陷在無限悲傷中的方華他沒有辦法做到無動於衷,如果他能做到,他就不是遲翰了。

“還是先坐下吧,您的身體看上去很虛弱!”遲翰指了指牆邊的沙發說道。

“你少貓哭耗子假慈悲了。你要是真關心別人的死活也不會對方曄不聞不問,也不會袖手旁觀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心裏想的是什麼麼,我是潑婦,方曄是潑婦的女兒,她該去死,我們都該去死,對不對?”

“剛才的話我有些說重了,您是長輩,不要跟我這個做晚輩的計較了。不過,您的確不應該那樣冤枉葉夜的,這真的是您不對!方曄的事,我感到很遺憾,真的!”遲翰用低沉的聲音說道,“您現在的心情我完全能理解,您罵我的那些話,我也都照單全收!我知道,她人都已經不在了,我說什麼都晚了。但是有一點,我必須得跟您說明白,就算事情可以重新來過一遍,我照樣不會答應您的要求。就是到了今天,到了現在,我得說我那樣做沒錯!”

“遲翰,不要再惺惺作態了,收起你那套把戲哄剛出生的娃娃去吧,有什麼是我方華沒見識過的。我告訴你說,我最痛恨你這種假仁假義的偽君子了。我今天來,就是想告訴你,你騙得了方曄,騙得了羽明,你騙不了我。我恨你,不僅今生今世恨你,來生來世永生永世都恨你,你把我的女兒還給我,是你殺了她,你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魔鬼,方曄看上你真是瞎了眼,你要遭報應的。”方華的聲音都已經嘶啞了,身體抖得也越發厲害了。

遲翰知道,今天她來這裏就是要找人發泄怨憤的,而這個人除了自己還能是誰呢。看著方華虛弱得就要暈倒的樣子,遲翰不再計較她說什麼了,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方華用力掙紮想要擺脫遲翰的手,大喊著,“別碰我!”。可方華畢竟是個上了年紀又處於極度虛弱中的女人,而遲翰是血氣方剛的壯小夥,她哪裏掙的過他。遲翰硬是把她按進了沙發。方華坐下以後突然安靜了很多,不再大喊大叫,也不再罵人,而是呆呆地一動不動地盯著放在牆角的一盆巴西木,嘴裏反複念叨著一句話,“我恨你們,我恨你們!”

遲翰長歎了一口氣,轉身去給她到了一杯水來,放在了旁邊的茶幾上。方華的眼睛仍然盯著巴西木,看也不看遲翰。遲翰試著扶著她躺下,她也就躺下了,隻是眼睛仍然盯著那顆巴西木,嘴裏仍然不停地說,“我恨你們,我恨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