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鈞想到這裏,不由想起、琢磨起嘉靖帝晚年的那些布局,心中不由為這位老皇爺感歎了這麼一句。
萬壽山陵區內,守衛世宗皇陵的老太監正在值房裏安坐喝茶,他也是當年侍候嘉靖多年的老人。忽聽地宮方向似是傳來一聲老皇爺那熟悉的頗有心下寬慰意思的歎息聲,他驚嚇得手中那心愛的上好古瓷器茶杯沒能拿捏住,掉地上摔了個粉碎,半天沒回過神來。
馮保這些天在太子這兒有糾結,其中最煩惱的卻是一向自負才高的他自己,在太子那得了一句自己從前未聽過不知曉的好句兒,甚至還找不出來曆。
從他單單對這事兒特別上心,就可見這人的興趣所在修養為何。
這貨本質上不是給大明朝帶來大災難的王振劉瑾李進忠那一類型的,而是相反類型。
放在整個兩三百年大明朝那幾十位做過內廷第一人司禮監掌印太監裏頭,他都可屬忠賢良善之輩,排名甚至可擠進前三。
太子變得好學,脫離原來軌道,有些意外。但對他馮保來說,他對太子的這些變化總的是歡喜的。
輔導引導太子學習,本來就是他的工作內容。
原來的朱翊鈞貪玩,他每天百忙之餘到這邊來還得想撤兒既讓小太子玩得盡興,又能學讀寫點兒功課應付貴妃娘娘的交待。
現在朱翊鈞容易引導,讓一向附庸風雅,自許內廷才學第一向來目中無人的他,很有明師(咱家不是明師,後宮就沒明師!)終得良材的感覺。他理所當然的引以為功,這是咱家多年引導忠心王事的成績!
他現在被高拱陳洪孟衝以及司禮監內部勾心鬥角人員混雜弄的火大,主要的心思全在那邊。
這邊太子變好了,讓他在皇爺貴妃那裏不斷立功受賞,可就幫了他大忙。
雖然他每次過來,總會發覺太子有一點不同以往,不時讓他糾結會兒。但太子對他依賴沒變,整個團隊雖然小有調整,卻依究全在他掌控之中。
朱翊鈞知道,馮保以前與張居正就關係不錯。馮保雖然在內廷附庸風雅自許才高的,卻一向是被眾多外臣瞧不起的沒卵子貨。一旦經常被公認的真正天才不經意間奉承拉攏,他不引以為知己才是怪事。
這會兒,同被高拱打壓的這兩個政冶基友,隻怕已經從過去偶爾的文字往來互相吹捧拉拉扯扯,開始朝著能公開的私交上明修棧道,不能公開的宮中朝中消息交流互通有無方麵也暗渡陳倉。這倆現在是各自肚中醞釀陰謀詭計,隻等將來有時機一拍即合了。
馮保張居正的這個同盟,他朱翊鈞是必須要添料加料直至爆料直至拆除的,你們倆人搞基成功,別人休想逃出你們手心。
但馮保與他朱翊鈞也是互為命運共同體,馮保的忠心、能力、本性都沒什麼大問題。不出大意外,這貨他朱翊鈞可以敲打後放心使用。今後有些衝突向著他馮保來了,那時孤還得保他,幫他,拉扯他,而非借機踩踢扔掉甩開他。
畢竟,真正有才能的這幫假妖精中,本質上來說隻有他馮保才是真正跑不出皇家手心。調教得好了,可任他朱翊鈞放心使用。
高拱張居正那兩位,真把這兩貨弄急了,人家瞧出你這真妖孽是他們自個侍候不起了,人家可以不陪你玩兒!老臣不躹躬盡瘁了,老臣年老體弱廢物一個堅請致仕了。
對那兩天才,朱翊鈞是要作好君臣和諧的小船兒說翻就翻準備的。馮保麼?翻不翻,何時翻,全由孤說了算。
這三位真正有才能、史上有名、智商秒殺億萬人的人,要全弄到能被他朱翊鈞玩在手心,還得讓他們仨自個也互相之間玩得開心,舍不得離場兒。這事兒,不消說,難度很高。
而馮保,是其中最容易讓他朱翊鈞稱心稱手的那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