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南書房（上）
朱翊鈞在乾清門耳房內外，簡短觀察體會了朱載垕的一係列安排。他馬上意識到朱載垕顯然是要在此時此地，在與三輔臣商討他的後事大計之前，先要與自己來一場皇家父子密商。
對朱載垕的這個臨時突然安排，他事先就有所預估，亳不意外。
朱載垕這架勢一擺開，朱翊鈞對朱載垕的皇帝基本功又高看幾分。
朱載垕剛才寶座上、屏風後、耳房內這幾個動作安排，全部都是臨時臨場反應，倒是一絲不亂。與原時空會極門那會兒驚慌失措相比，今天這現場對朱載垕而言，無疑也有不小意外。但他卻能迅速安穩住自己心神，表現出帝王必須有的遇事鎮靜基本功。
他聽朱載垕和自己說話，開口便直指他的後事大計，心下更是大定。
自己幾個月辛苦，費盡心機，如今總算沒有白費。朱載垕享受了原時空沒享受到的，自己這新版的聰明孝順兒子近百天來對他精心侍奉的福，也該有所回報。
朱載垕到底是做了六年皇帝的人，一旦鎮定下來，便是這等生死大事，他頭腦稍清醒時，也照樣會安排得自有其章法。
朱載垕能在與輔臣商議後事之前，先和自己通氣。僅此一點，朱翊鈞就知道自己如今在朱載垕心中這地位份量，已非高拱可比。一一這可不光是因為自己是他兒子，而是因為自己的心智能力綜合表現，已取得了皇帝的全麵認可。
原時空朱載垕壓根不會與小朱翊鈞談這個。既無必要也無益於事，甚至還很可能有害。最多快死了那一刻，他會教導兒子聽母後母貴妃話，信任高拱等輔臣。
為達到今天這一步，自己費了多少心思！總算沒白費！
朱載垕能把他自己的後事這等天大事情，與自己這十歲的朱翊鈞孩童單獨相商，這也就意味著，從這一刻起，自己這行過冠禮是大人了的小太子，在此時此刻的朱載垕心裏，真的就是大人了。
從現在朱載垕說出這句話起，自己與朱載垕的關係，就將從天家父子的朝堂朝政教學模式，轉入天家父子的最高權力傳授交接傳承模式。
這段時間不會長，甚至極可能很短暫。
朱載垕自己不渣態複萌，為活得更久一點知道愛惜身體，也不過比原時空多拖上一兩個月。一旦朱載垕放鬆心情過把癮再說，這一時段就立刻會進入按時辰計算的倒計時。
朱載垕見兒子聽見這話，一樣是鎮定不變，心下大慰。
他並不認為兒子沒有聽懂。百來天每天都朝夕相處，五十多天悉心教導，他知道這聰明兒子的妖孽程度。隻怕比那讓天下妖孽們個個畏怕的父皇年輕年幼時，還更讓人驚歎。那些奴才們愈來愈敬畏這兒子，自己則隻有心花怒放。
有子如此，朕複何憂！
這念頭，他近來是幾乎每天都會在心中念叨幾遍。
兒子聽到自己直接開口說出這樣的噩耗，卻依舊隻是略顯憂慮，依舊鎮定如同平常。小小人兒的那鎮靜架勢，似是無聲說話“兒子早知道了，父皇勿慮，兒子能挺住！”。
兒子不過分作態憂急慌亂，他一點也不認為這是兒子不孝順，心裏也沒有一點兒不舒坦。
他在皇家生活了三十六年，他自己做了三十年的皇子，他知道什麼是天家的父慈子孝模式。
一百天來，他早已確認，這是對自己無比孝順體貼的兒子！遠超過自己當年對那讓人恐懼的父皇的那套假模假式，遠超過聖賢書本裏的那些假孝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