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這個動作幹脆生硬,指向明確無疑。
第二天內閣輔臣疑似稍有反應動作,第三天太子便請來超級打手登台亮相,將戰鬥氛圍升級。
宋之韓先前已憋足了一肚子氣。朱翊鈞給舞台、給麵子、預支福利、給支撐,讓他好好賣力氣;高拱又不能及時作出反應,把潘晟納入保護對象。他當然就要充分發揮打手的良好修養、展示出優異技能素質。
從五月初五到現在,七八天來,宋之韓不但從潘晟還來的雞蛋裏挑出了骨頭,甚至挑出了毒草、大毒草、巨毒草。
他這樣賣力,別人也不能過於落後。
大家都在南書房中混。這裏才開張,太子新上任,興致正高。誰太冒尖往前衝,未必能笑到最後。但誰太落後,誰肯定是棒槌。
大家已是南書房中人,進了這個門,遲早得轉變思路改換路徑。身在南書房內,心在乾清門外,遲遲不能扭轉屁股、思維,那遲早得淘汰。
雖然太子這出手速度太快太猛,讓人難以適應。但有宋之韓狂衝猛打,南書房裏其它人也得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地跟隨。
申時行、張四維反應很快。第二天便不約而同地公然大肆猛挑有張居正、高拱擬票奏本的刺。
宋之韓批潘晟這內閣裏的新鮮小嫩肉算什麼?咱們可是要鬥就專鬥老油條!擺出一付“虎狼當道,安問狐狸?”的專打大老虎、不屑拍小蒼蠅架勢。
當然,他們倆人這樣明確站隊表態,一是要向朱翊鈞表明態度,他們絕不可能在認同忠於南書房的問題上落後於任何人。任何有可能讓太子懷疑他們不歸宿南書房隊伍的因素,必須及早完全消滅。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立場態度問題不容猶豫含糊。
另外,他倆也是明批實保,暗渡陳倉。
與其讓那兩位官場新秀打手殺手瘋子亂批亂鬥,萬一失控造成嚴重誤傷。還不如咱們先下手為強,把批鬥各自恩師、朝堂盟主的任務,自己先行承包下來再說。
朱翊鈞當然並不是要讓南書房和內閣徹底對立起來,整天開批鬥會。批鬥不是目的,通過批鬥會,把南書房的權力權威立起來才是目的。
對潘晟,他當然放手讓中二憤青言官打手們壯懷激烈。
宋之韓批鬥的調子太高了時,他不插手,讓高儀、馮保冷處理。過兩三天宋之韓批鬥調子逐漸低下來了,他便親筆寫幾個字朱批,再次表態支持戰將們繼續文攻!鼓舞士氣。
每天回到昭仁殿暖閣,他都在心裏感歎:這是一場戲啊!
潘晟適逢其會,高拱張居正冷眼旁觀,朝臣們看熱鬧。
為了盡快把南書房立起來,朱翊鈞不能不主持發動推動大家演出這場戲,南書房一眾人等也不能不配合。雖然反應不一,有主動積極的,也有被動消極的。但沒有人會傻到拒絕參與。
潘晟能力確實差了些,每天都能讓宋之韓等人找到批鬥材料,這也是這曲戲能連演七八天的前提。
高儀與高拱張居正比,能力差了些。但潘晟和高儀比,又差了些。
原時空潘晟在張居正掌權十年的時間裏,始終沒有得到張居正召他回來用一用的機會。雖然原因複雜,但說到底,他能力確實遜色於他人。注重實幹的張居正考量之下,最終也隻是臨死前才向萬曆皇帝推薦他,打算讓他有機會憑資曆入閣,平衡朝局。
五月初五,南書房除了增添兩位習慣了戰鬥生活的生力軍、文攻健將,還一口氣充實了十幾號人。
張居正長子長孫張重輝、高拱遠房族侄孫高興圓、陳以勤的長孫陳誌能,刑部尚書劉自強的族侄劉均、成國公朱希忠的內侄羅廣浩、英國公張溶的內侄虞君洪等等。這些勳貴文臣的子孫族親,或蔭恩封或受舉薦,紛紛得授八品中書舍人銜,擔任了南書房筆錄草字書吏。
內廷人員除了司禮監掌印孟衝挑選了兩個膳食監親信陳東、閆為國,馮保從司禮監內書堂挑選的竇梁坦、陳矩從禦馬監挑選的唐曉斌之外,還有掌慈寧宮太監林振族侄林英、掌乾清宮太監張維族侄張興權、禦藥房掌印太監張明也指派了親信郎希雨,這七個小太監都得授八品銜內臣任南書房隨堂。
此外,掌翊坤宮管家宮婦徐氏請示李貴妃後,指派了精擅婦科兒科的女醫官劉曉丹、管翊坤宮茶水事務的宮婦吳福美。這兩人都升了品級,到南書房任管事宮婦。
劉氏是定國公府老管家胡必鬆之妻,因為祖上世代行醫,醫術高超。早年她曾隨定國公府上命婦進裕王邸侍候過李九蓮坐月子。這幾年她常年在翊坤宮當差,已是授了後宮六局品級的宮婦了。
掌坤寧宮管家宮婦陳夫人請示過皇後,派了兩位六局秀才王桂梅、方琳。
朱翊鈞前陣子在坤寧宮安置時,她們曾輪值夜間誦讀,都受過朱翊鈞特別表揚。她們也是固安伯府上先前在宮外精心挑選來的人,三月中旬才送進坤寧宮陳皇後跟前預備好待太子選用的。
這些婦婆大都是四十多歲的老媽子了。每日裏也隻在外朝文臣們進宮前出宮後,她們才來南書房這裏打兩回晃,問詢了解、安排指派處理些日常雜務事情。
與他(她)們類似,在南書房輪值的這些人,除了那幾個書吏偶爾有點筆墨事兒幹,其實大多都是站在那裏看聽其它人唱戲,當人形錄音錄像機。下值之後,各人都得趕緊把南書房內的情況,向宮中朝中各家彙報。
小太子自出閣進學以來,一再多次強調宮廷內各處各項保密製度,一直主抓此事的馮保、陳矩都常被小太子召去密商。
因為南書房在乾清門內,太子特別對孟衝馮保陳矩張維等人強調了乾清宮院內的保密工作,一再指示各項安保要進一步升級。進出南書房的人,即便是高儀這樣的重臣,連張望一下乾清宮情形的可能性都沒有,沿途規矩眾多、防範森嚴。
但令陳矩疑惑的是,對南書房內的保密問題,小太子下達的指示卻是“先放鬆一個月,多留心注意,以後再妥議補繕。”,並未從一開始就嚴抓保密工作。
這樣一來,現在的這南書房可以說是朝廷各派勢力公開彙聚,宮中各位大佬全有耳目。而且消息傳遞居然頗為暢通,與宮中其它各處的情形冏然不同。
朱翊鈞處心積慮地把宮中朝中各位大佬各派勢力的耳目代表們,全都拉聚到南書房來你看我來我看他。他就是要借這些人把某些特定的準確消息同時傳遞給各方勢力。防止大明朝這些位高權重的主要勢力中某些個別勢力利用信息錯位在眼前這特殊時候別有用心,製造出令他難以掌控的意外事變。
這些人分成幾班輪值,活動範圍限定在南書房內,朱翊鈞又公開給所有重要勢力共同的信息,客觀上就基本杜絕了某一方勢力信息特別靈通料敵先機的情形。當然,他也隻給該給可給能給的信息,用自己想給的信息引導這些人,掌握主動權。
時間不多了,他得把那些有可能蠢蠢欲動的勢力手中的優勢盡可能地削弱。把自己的優勢在最短時間內盡量擴大到足以能鎮壓住一切蠢蠢欲動。
最危險的時候還沒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