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玢資曆足夠、學識、能力等也都足以擔任司禮監掌印。在先帝嘉靖朝時,他就與裕王一家子關係親密。幾年來,朱載垕讓他主持皇家在南方的皇家私務,是朱載垕後宮的主要財務負責人之一,足見信任。原時空萬曆初年,雖然馮保等新貴們當權,但趙玢在宮中地位始終保持穩中有升、一直受到皇家優待。
高拱當然不希望朱載垕死後司禮監換人。與他交好的文盲孟衝掌印司禮監,既無能力牽製打壓內閣,孟衝本人還又不討小天子貴妃娘娘喜歡。對老高來說,這種渾不吝最合適不過了。
張居正已有定計要扶馮保上位兩人聯手,當然也不允許趙玢來插一腳搞什麼過渡。
他們兩人都持反對態度,朱載垕當然也就隻好坐看從南方辛苦趕回來的趙玢,平白無故地飽受朝臣一頓彈劾了。
提拔趙玢這樣的老臣中的司禮監新人掌印司禮監,時間太晚了不好。會顯得太倉促,會讓人覺得準備不足、信心不足,陰謀味兒太大。也會讓人覺得有機可乘、可以攻擊討伐。
象原時空朱載垕駕崩時,張居正馮保李貴妃玩的那一手。一天之內,先小改遺詔麻痹高拱,後換孟衝快速讓馮保上位,玩高拱於股掌。這把戲陰謀成份太充足了,透出一種小家子、弱者氣味。也難怪高拱作出激烈反應,覺得可以放手一搏。
朱翊鈞要的是公開堂而皇之光明正大名正言順,不容許、也不屑於玩這種下作手段。
按照儒家的“父喪,三年不改於父之道”的傳統正規禮法,朱載垕一死就對其生前安排做重大的人事變更。既不符、有違孝道,也暗含著宮廷政變色彩,降低合法性正統性,容易帶來風險引發危險。
所以,重大的人事安排,必須在朱載垕死前就敲定,把一應手續辦完。實在來不及安排的,也要讓朱載垕給出相應的父皇聖訓(先皇遺訓),預有準備。
這些父皇聖訓,朱翊鈞大都也會過明麵,而不會私下裏自編自導自篡。經朱載垕過目、並留下不少朱載垕親筆朱批加改。時不時地讓皇後、貴妃、一些司禮監秉筆們知道一兩句內容。必要時,還可以通過南書房透出消息,使朝臣們知道朱翊鈞手裏有這麼個大殺器。不斷增加強化這把尚方寶劍的權威性合法有效性。
對趙玢的任命,最遲也得在望日視朝後立即著手。
再晚的話,就隻能拖到擬定遺詔時,在那裏頭改易添加了。那就將直接與內閣輔臣來回交涉協商,而非天家父子乾綱獨斷。
考慮到原時空高拱張居正固有出牌思路,要達成這樣的目標,把這事兒順利辦下來,操作起來難度就大了許多。
即便現在情形不同,操作有一定難度。但朱翊鈞還是打算寧可拿捏朱載垕,也不願去與高拱張居正打謎麵官司。內廷事務,朱翊鈞還是不想讓朝臣過多牽涉、插手。
今天到暖閣去向朱載垕送朝會禮儀奏本,朱翊鈞便會提議自己打算帶趙玢出席望日會極門視朝,並讓他位在馮保、陳矩之前。
這樣明白的表示,朱載垕不可能不做出反應。父子倆商量時,該攤的牌還是擺到明麵上來也好。十多天來,朱載垕也逐漸習慣了這樣的兒子當家作主、父親背書承認的權力過渡程序節奏。
同樣,今天南書房內宋之韓突然提到的《世宗遺詔》話題,朱翊鈞也會在今後幾天等待朝臣反應、看朱載垕反應。南書房內宋大炮天天狂轟,南書房內消息暫時不受嚴格管控,想必所有人已提起了興趣,這消息隻怕今天便會傳遍京城。
前幾天,朱翊鈞向朱載垕彙報工作,已開始向朱載垕提及宋之韓某些大鳴大放,父子倆很有默契地看戲。朱載垕對此想必也有了一點興趣,自己彙報時雖然隻是略提一兩句。但陳矩馮保卻都反應過,朱載垕曾要他們詳細彙報宋大炮在南書房內發表的一應言論。
即便今天南書房內的宋之韓言論,暫時肯定還無人敢主動向朱載垕彙報。……這種話題大家全都是躲都來不及,誰都要想方設法回避。誰敢主動彙報?太傻的傻子早就都掉井裏頭去了。
反正今後,朱翊鈞自己肯定在朱載垕麵前,再也連提都不會提及宋之韓這六品小官。即便朱載垕自己主動問及,朱翊鈞也會裝傻轉話題。隻怕朱載垕特別傳旨專門讓人彙報,那人也會盡一切可能避談“遺詔”二字。
但是,這兩個字估計用不了幾天,遲早得傳到朱載垕耳朵裏,或通過奏本奏章遞送到朱載垕眼前。宋之韓能在南書房說出來,朝臣中就有人會賭一把在奏本中寫上去。至於是用討論“世宗遺詔”的名義,還是用的評議唐太宗漢武帝傳位詔書做話題,那就看各種機緣巧合了。
朱載垕月初在乾清門耳房內召輔臣君臣會談,他並沒有讓輔臣商議起草遺詔。當時他口宣的聖旨仍是“朕身體已大安,然不堪勞累”。雖然令太子監國,已是明白示意將辦後事。但這時節,任誰也不敢提及“遺詔”二字。
即便高拱張居正自月初乾清門君臣會談後,肚子裏免不了天天琢磨隆慶遺詔、新天子登極詔書。
一旦朱載垕開口,兩人裝模作樣驚慌失措痛哭流涕一陣子之後,如果情況緊急,兩人立刻便能出口成章,拿起筆便可一揮而就。保證這遺詔朗朗上口、頭頭是道、麵麵俱到,足以名列史冊讓後世推崇誇讚。
但高拱張居正最多也就肚裏尋詞摘句,絕不敢開口提及。
現在這情形與原時空完全不同。同樣是要著手安排後事,“朕身子已大安”與“卿等這便詳議後事大計”,兩者相差萬裏。
一個是明明事情已很緊急,但天家父子偏要從容和緩著來;一個是原本有三四個月時間,但皇帝已驚慌失措神誌昏亂。
自然,歸根到底還是因為有了新版朱翊鈞這個變數。
原時空的朱翊鈞在朱載垕口裏是:“國有長君乃社稷之福,奈何太子年幼”。如今的朱翊鈞在朱載垕口裏卻是:“太子雖然年幼,但聰明非常,得朕教導,已能處分些事務。”
這樣的情況下,遺詔雖然會經過內閣輔臣之手,但天家父子乾綱獨斷,先行確定框架已完全可能。輔臣們不過是文字潤色。
而考慮到南書房與司禮監,輔臣們甚至連文字潤色都可以免了,磕頭領旨奉旨就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