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文淵閣(中)(1 / 3)

第102章、文淵閣(中)

看張居正臉色平靜,聽他微笑著稱讚自己鎮定從容有古來名大臣之風而自愧不如,又講完幾句場麵話後,轉身與一直不曾開口的潘晟一起走了。高拱麵上微笑,心中卻有些尷尬。

五月朔日朝會後,高拱十幾天來也是有些摸不著頭腦。但他可沒有張居正那種滿盤定計全盤落空後,最近時常便很有點失魂落魄的感受。他一直在樂觀其成地看戲。

三個月前會極門朱載垕突然發病,他當然緊張。那幾天,高拱也想到過朱載垕萬一在年內就駕崩,朝堂會怎麼變化?他怎麼辦?

但朱載垕沒有如原時空那樣口頭宣旨計議後事,他心中又沒有一絲半點象張居正那種甚至期盼朱載垕駕崩後,情勢大變化的熱切念頭。這種朱載垕駕崩後當如何之類的想法念頭,在他高拱這裏反而是最忌諱、最想回避的。韓楫程問宋之韓等言官門生得風聲後,偶爾在他麵前點到提及,他都會立即嗬斥。

他心中對此事先既沒有什麼定計,當然就不會事後會深感什麼失落。

作為首輔,後麵三個月裏朝事紛雜,他忙得不可開交。張居正又不時鬧點小矛盾,借故敷衍塞責。高儀又幫不上什麼忙,他連一刻空閑也沒有。

高拱從來沒有把太子放在心上。十歲的太子還是太年幼了。等太子長大時,他早就退休致仕了。

六十歲的人了,先前侍候了難侍候的老皇帝。又不辭辛苦起複回來幫助不中用的門生皇帝打理天下事務,無論是功勞還是苦勞,他已完全對得起皇家的恩典酬勞。再去侍候十歲幼兒?還是讓張叔大這小子去心甘情願地侍奉吧。

高拱對太子的事務不熱心、不關心,完全不走心。直到三月挨了彈劾,上了請罪本子自批“臣性疏闊”應付了言官口誅筆伐了事。

略微出乎意料的是,太子每次與他見麵時,對他很親切親近,幾次下令旨免禮特別示敬重。在朝臣彈劾時,更主動為他出言開脫。對他的黨羽親信高儀更是一直十分倚重,多次明白出手大力示好。

當然,太子也有一些讓他不舒服的地方。

他沒有主持參與,而門生依舊發動了倒潘時,高拱雖沒有主導其事但也樂觀其成。但太子卻給出了“儲君第1號令”,正式出手,阻止了這事。向朝臣發出了“居心何在?”疑問。再次明確向父皇提出建議,徹底確定下了自那以後至今的朝堂宜安靜根本方針。

先前太子催逼皇帝連續下旨,要快速辦理出閣講學;又一手推動高儀快速入閣。太子這些舉動,都實際上是向皇帝進言、幹預朝政。但那兩次出手涉及的事務,全都本來就在朝臣預計之中,本來就都已經有定案。太子都隻是順水推舟,推動加快了步子。

而倒潘之事上太子的出手,則是麵對朝堂突發爭議,明白叫停已起的朝爭。它更直接涉及到朝堂大員的功過罪錯、去留賞罰,牽扯不同派係的利益。

這次出手,性質上就完全不同於前麵兩者了,就是真正的“儲君的第1號令”了。

在朝臣彈劾高拱時,太子一麵批評言官,直接公開明白地為他高拱辯護;一麵卻童言無忌地剝奪了皇帝原本有意給高拱的“殊言嘉勉”再世諸葛亮特別封號。更在朝臣彈劾自己攬權一事上,加了一句“也不怕累著”“為後來者開惡例”,讓自己不得不更堅決地請辭吏部尚書實職兼差。

雖然高拱接到彈劾時就已決心上表章請辭吏部職,(原時空高拱當時也辭了吏部實職薦楊博署吏部。直到朱載垕駕崩,他又回吏部、楊博到兵部坐鎮,二十天後便下台驅出京城不許停留。)但知曉這宮中消息時,他還是心中不舒坦。

可以說太子對他麵子上態度上很出乎高拱自己意料的友好,但實際上也不無打壓。

高拱雖然找不出太子任何有意針對自己的跡象,太子的理由都是出於如何才更有利於父皇身體的孝道。但他從這件事裏也有思索,他當然不會認為太子與朱載垕一樣,會是對自己言聽計從一味依賴。

但他觀察下來,太子對張居正更是平常,與太子對高儀的態度對比鮮明。太子對他高拱和對張居正兩人都敬而遠之、不偏不倚,沒有拉誰打誰的傾向。這似乎很符合正常太子對朝臣重臣的標準要求,也符合朝堂宜安靜總方針。

高拱找不出天家父子如此布置有什麼大不妥。他既理解也很能接受。

在他高拱看來,這幾個月下來,張居正不光是討好太子有些效果欠佳。連他與馮保的關係,也似乎出了些問題,不再象從前那樣那麼讓他警惕煩悶了。

最近半年多,高拱對張居正確實是有些警惕,時常會煩悶的。

去年底高拱當上首輔後,上麵就再無敵手、不再需要他拳打腳踢趕誰滾蛋了。他本能地會如同所有首輔們一樣,轉而對一向緊跟他的次輔開始加以防範。

高拱不斷提拔張四維拉攏他身後的那一幫子朝臣要員,本來就是尋常套路,也是實際上逐步平衡乃至削減張居正聲勢。請高儀回來幫襯,既是酬勞黨徒擴張自己聲勢,也是進一步牽製壓製防範張居正。

他已發覺了張居正並不是與自己誌同道合,甚至很可能會成為不亞於又一個徐階式的政敵。對張居正適當敲打敲打,難道他高拱身為首輔,還有什麼不應該麼?簡直是天經地義。

張居正自從二月裏端本宮新版朱翊鈞第一次亮相讓他感覺驚訝,此後,張居正對小太子一言一行一舉一動始終高度關注。

朱翊鈞的許多小動作,張居正知道的越多,就越驚疑,關注級別也越高。形成了越了解越心驚,越心驚越更想了解的惡性循環。

一直發展到現在這種情況:對小太子過往所作所為,整個大明朝數俺張居正知道的最多、了解的最清楚,所以俺最驚訝、最疑惑乃至最痛苦。

而高拱在小太子身上,則始終堅持了一貫“臣性疏闊”的江山易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