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念華裔作家張純如
這個女子,把一生紅顏給了幾張薄紙。
這個女子,死前留下一張紙條,要求家人記住她生病前的樣子,她說:“我曾認真生活,為目標、寫作和家人真誠奉獻過。”
她認為,寫作是傳播社會良知。真正的作家不是玩文字遊戲,而要通過文字來傳達社會所需要的思想和感情。
她一直在生命邊緣徘徊,最後終於舉起手槍,在汽車裏結束了自己年僅36的生命。她看著這世間的一切,然後走回曆史,滿身傷痕的從那段曆史走出來,終究,對生存的欲望還是敵不過她對人性的絕望。
那幾張薄紙,很沉重,滿是曆史的滄桑,沉重的需要一個民族去拿起捧在手上細細的品讀。那幾張薄紙,滿是曆史的記憶,道道傷疤,道道痕跡,抹不去,忘記不得。
1997年12月,南京大屠殺60周年,《南京暴行》出版,可是這後麵是一個二十幾歲的女孩的日夜勞作,是這個女子的三年的在南京奔波,是這個女的每滴淚,每滴汗,每滴血……
1994年,她隻是在加州看到幾張黑白照片,那張黑白照片出現在她麵前,從此就注定了她要為這幾張照片不斷奔波,不能停留的奔波。這幾張黑白照片,記錄的是南京大屠殺,一場已經被西方忘記的曆史。
她想不明白,為什麼要遺忘?在那之前,西方國家隻知道納粹屠殺猶太人,卻不知道二戰中的日軍曾經瘋狂的屠殺中國人。在那之前,國際輿論隻譴責納粹在二戰中的暴行,卻很少的抨擊日本軍國主義在二戰的暴行。
她想要告訴世界,那段不能被遺忘的曆史。
於是,奔走在中國的土地上。天空依舊湛藍,火車在遠處鳴笛,鐵軌在眼前延開,一直到盡頭。辭了家人,她去了南京,站在南京街頭,她茫然的望著這個城市,心裏一陣陣心疼,這個城市,它曾經遭受了太多,讓她一想起來心如刀絞,忍不住落淚。
南京是個很熱的地方,汗珠浮在額頭,然後落下暈開了她筆下的字。她中文不好,很多時候都是靠別人的翻譯,雖然聽不懂,但是她還是認真的聽著,生怕錯過一個字一句話,她看著眼前述說的一個個老人,看著看著竟不敢直視他們,微微低頭,不知道自己到底該說什麼。
一個老人是受害者,老人將曾經受到的屈辱全部落在心底,老人將一道道因為時間沉澱而變成的黑色疤痕一一展露在她麵前,老人哭著想起那些往事,哭著說起那段但願永遠遺忘的過往。但是,她能做什麼?她隻能平靜的聽完老人的述說,然後躲起來哭,躲起來發抖氣憤。
燈芯已滅,黑夜,獨自躺在木床上,那些白天聽到的畫麵一遍遍在腦海裏旋轉,一張張的放映著,她一遍遍的被驚醒,又一次,不眠的夜晚。
坐在書桌前,提筆寫不下一個字母,她看著那張白紙,她能寫些什麼?一個個的字母落在紙上,下一秒,她便在沉思。好多時候,她邊寫邊發抖,她憤怒到不住發抖,並且因為有著慘痛記憶參和的生活,她失眠,脫發,不住顫抖害怕……
什麼時候開始?她接觸的都是血腥的曆史事實,都是一個個悲慘的故事。這些,慢慢的,一步一步的將她推入痛苦深淵……
寫作使得她對人性有了新的認識,那就是人什麼事都做得出,既有做出最偉大事業的潛能,也有犯下最邪惡罪行的潛能——人性中扭曲的東西會使最令人難以言說的罪惡在瞬間變成平常瑣事。
她的第三本書還沒有寫完,但是,那幾張薄紙足夠了……
……
[後話]
這個散文,我寫寫停停,想來還是在加入好心情之前就開始寫的,可是好幾個月過去了,我卻還是這幾個字,一個字也不想再添上去,一個字也不想刪下來。
我還記得那天,坐在公共教室裏聽著老師講抗日戰爭,講南京大屠殺。老師把一張張黑白圖片直直拉在我們眼前,我渾身顫抖,以前隻是聽和看文字,卻沒有這樣突然之間看到那麼多圖片,駭人,然後心痛。
那是曆史了,但是我們能記住的又是什麼?那些明星的胡話,日本的塗改,還有國人的遺忘,可笑的是好多人連“九一八”“七七”“雙十二”這些數字都不知曉,還賦予其他可笑的含義。什麼時候,國人這樣大度了,不用記憶痛苦了?
所以,張純如是一個慰藉,一個好多時候可以聊以慰藉的人,我隻是聽到她的一些事,然後就聽到她自殺了。
從知道她那一刻起,我就漸漸的明白了,沒有事情是自己不能做的。一個二十幾歲的女孩子可以回到南京為一個曆史討一個說法,在常人看來是件可笑的事,可是她做到了,她不僅在證明一段帶血的曆史,也在告訴我們該怎樣去活……
也不知,現在有多少人知道這個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