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寬容,是一種進步(2 / 3)

它還是王權的象征。

是王權不甘消亡而終於消亡了,消亡了以後仍企圖在人世間威懾人們精神的一種象征。

一切王權皆有邪獰的一麵。

正如獅有那些流氓的一麵。

一切具有王權性質的政權,理念上皆必然地具有滅絕異己的本能意識。

正如獅對獵豹的滅門和斬草除根的行徑。

一切王權的最高代表者和高層維權者,骨子裏皆必然是自私自利的。

正如雄獅為了使自己血脈的王種,連同類的後代也要咬死。

真的,獅的以上本能,在大獸中絕對是獨一無二地惡劣的。比如象,比如虎,比如熊,都並不像它們那樣。當動物攝影家們將獅性之惡劣的一麵展現給我們人類看的時候,實在是對我們人類進行的很有益的教育。

歸根結底,獅性之惡劣一麵,乃是非洲原野上之生存法則決定了的結果。

那一法則使每一頭獅都變得極端地自我中心。

改變獅性之惡劣隻有一策,那就是在它是幼獅時使它與人接觸,獲得一點人性的影響。

相反,將人性改變得如獅性一般惡劣,也不是多麼難的事。隻要在人小的時候,將他和她浸泡在惡劣的文化裏就夠了。

惡劣的文化有一種惡劣又美麗的傾向。那就是極端地宣揚自我中心;極端地鼓吹自我中心;極端地偏愛自我中心——仿佛徹底的自我中心才是徹底的個性自由了。

於是我的眼看到在現實生活中,中國人的不少後代,尤其男孩,尤其自以為成熟了文化了的他們,人性中都或多或少有著非洲獅的惡劣獅性。

他們以非洲雄獅那一種內心裏的陰暗和歹毒對待周圍的“獵豹”們。也恨不得以非洲雄獅那一種冷酷的方式征服女性。

於是我的眼轉而向中國當代文化去尋找答案,結果發現了一種毒素,那就是崇尚惡欣賞惡販賣人性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了。

但是此種文化的流弊是顯而易見的。因為它並不能培養一批雄獅般的中國男人,果而如此倒也值得中國人在當今世界很牛。實際上隻不過造就了一批窩裏鬥有理窩裏橫萬歲的骨子裏的宵小之輩。

而我祈禱如虎一般的中國男人出現一個令我刮目相看……人·燕子和蛇從前,有一個住在農村的人。他家堂屋的梁上,燕子築巢久矣。燕子們秋去春來,每年必有小燕孵出,屆時老燕雙飛,雛燕呢喃,情趣盎然。在農村,被視為宅基穩固的象征。他家糧倉裏,又有一條蛇,一條無毒的蛇。蛇也是他家的老房客了。毒蛇一般不入人家,活動於野外。無毒之蛇既入,大抵直去糧倉撲鼠,農村人習以為常,並不大驚小怪。由於蛇的光臨避免了糧倉內鼠患成災,反而對蛇不無敬意,視為“聖蟲”。倘人取糧時見著了,輕輕撥開而已。老人們還每每口中念念有詞,說些“聖蟲啊打擾了”之類的話,表達善待的態度。糧倉裏有蛇,證明有鼠;有鼠,證明著囤內不空,是家境中興的象征。故農村有這樣的對子:梁正棲燕子倉滿臥聖蟲

一天,其人坐在堂屋內悠閑飲茶,見老房客蛇從糧倉內蜿蜒而出,至門口,緩緩盤起曬太陽。那時刻,雄雌雙燕,往返掠飛,忙著銜回食物,哺喂雛燕。

這人忽然心生憂慮。他想——若有一天,蛇爬上梁去,吞吃了小燕們怎麼辦呢?那結果可想而知。一對老燕將一去不返啊!那結果是他不能接受的。避免這一結果的發生,似乎隻有采取一種超前措施,就是從家中趕走蛇。可他又不願那麼辦。因為蛇和燕一樣也是老房客,事不能做得那麼絕情。不僅不願,也有點兒不敢。農村人對蛇總是有幾分迷信的看法。他怕那麼一來冒犯了蛇,蛇會對他的家實行報複。何況,相比於燕子,蛇多年以來撲鼠的功勞是明擺著的。相比於貓,蛇更是糧倉當之無愧的守護神。因為貓並不喜歡白天夜裏一直都呆在糧倉;蛇卻隻偶爾離開糧倉曬曬太陽,最經常的時候是盤臥在糧食上。但蛇若真的加害於燕呢?多可愛的燕們啊!它們的存在,意味著詩情畫意的存在,意味著浪漫的存在。他想到了,卻沒有采取絲毫有效的措施,倘燕果遭蛇害,他又怎麼對得起燕呢?讓燕們自己去防範,那不等於坐視不救麼?

於是這人苦惱了,整夜整夜地因想不出一個兩全的好法子而失眠……

某次朋友請客吃飯,講了以上的片斷。卻又不要求大家當時替那人想出好法子,說下次聚時再洗耳恭聽。

半月後眾人第二次相聚,留下過“思考作業”的朋友舊話重提。

一人說:“得啦得啦,什麼蛇啊燕啊的,早忘腦後了!誰有閑工夫費那份腦筋!”

版權擁有者隻是默默笑,目光望向別人。

被望的人說:“我也早忘腦後去了!依我現在的想法,根本沒有什麼兩全的法子。我是要為燕子驅逐了蛇的。我最討厭蛇,不管它是不是聖蟲。該冒犯的時候就得冒犯一下!”

版權擁有者仍默默笑,目光望向第三人。

第三人說:“我反其道而行之。我是現實主義者。燕子對人家有什麼實際的用處?大小齊叫時,耳根子還不清靜。還會梁上地下,到處落下燕屎來!民以食為天。蛇既是糧倉的守護神,我為燕驅逐了蛇豈不是犯不著的嘛!”

第四人說:“是犯不著。但我不對燕和蛇作具體的評論,那也同樣犯不著。我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得罪燕也不得罪蛇。至於蛇會不會加害於燕,那是它們之間的事,與我有什麼相幹?我的煩惱多著呐,才不管它們的事!”

這時姍姍來遲了第五個人,於是服務員上菜,眾人便都海闊天空了。

這第五人聽了一會兒,問:“為何不談上次的話題?”

一人反問:“上次有什麼未盡的正經話題?”

“就是燕子和蛇的話題啊!”

又一人道:“那也配算是正經話題!”

姍姍來遲者認真地說:“上次不是一再囑咐,這次大家都提供一個兩全的好法子麼?我可是認認真真有備而來的!我苦思冥想了幾天呢!我想出的第一個辦法是——以鐵刺纏梁繞柱,那樣蛇就不能攀爬了。但又一考慮,不美觀。實際上也意味著冒犯了蛇。於是苦思冥想出第二方案——以膠漆摻點煙油,稠刷梁柱四五遍,使之極光極滑,蛇定不能上。又煙油氣味,乃蛇所嫌。人又不整天抱著柱子,並不妨礙人的正常呼吸……”

言尚未了,眾人皆大笑燦然,紛紛指日:好一個認真的呆子!不過閑嘴繞舌的話題,也值當如此煞費苦心的麼?那農夫,本已是庸人自擾,你的認真,便顯智慧,又何嚐不是無聊的智慧!”

眾人笑罷,版權擁有者說:“話題,確乎是一個閑嘴繞舌的話題。但正是這麼一個話題,區別著人的種類。就中國的當下而言,認真之人,比之持極現實人生哲學之人,比之持圓滑人生哲學之人,不是太多,而是太少。認真是需要文化培養的。中國的文化,自古培養‘難得糊塗’;自古培養明哲保身,事不關己,高高掛起;自古培養曖昧的處世之道,日中庸。我不過試圖以那麼一個話題,考驗我等人中,有無認真者。須知,我當了國外大公司駐北京辦事機構的全權代表,正是我的洋老板,用那麼一個話題將我從數人中考出來的。我曾電話裏一再提醒諸位,今天我再次請諸位吃飯,就是要洗耳恭聽諸位的高見。幸而有一人對我的認真也很認真,否則,我白請大家吃這一頓了,也會因大家對我的認真都不認真而大失所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