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章(3 / 3)

滿園桃李醉流霞,竟日尋詩興未賒。

恰似工蜂勤采蜜,不辭海角與天涯。

鍛句煉字

煉句的要害是煉字,前人有所謂詩眼之說。元人楊載《詩法家數》把詩眼看得很重。當代語言學大師王力提出煉詩眼關鍵是煉動詞。宋代洪邁《容齋詩話》中記載了王安石、黃庭堅、蘇軾詩作用字改動的情況:“王荊公絕句雲:‘京口瓜州一水間,鍾山隻隔數重山。春風又綠江南岸,明月何時照我還。’吳中士人藏其草,初雲‘又到江南岸’,圈去‘到’字,注曰‘不好’,改為‘過’,複圈去而改為‘入’,旋改為‘滿’,凡如是十許字,始定為‘綠’。”“黃魯直詩‘歸燕略無三月事,高蟬正用一枝鳴。’‘用’字初曰‘抱’,又改曰‘占’,曰‘在’,曰‘帶’,曰‘要’,至‘用’字始定。予聞於錢仲大夫如此,今豫章所刻本,乃作‘殘蟬猶占一枝鳴’。”“元不伐家有魯直所書東坡《念奴嬌》,與今人歌不同者數處,如‘浪淘盡’為‘浪聲沉’,‘周郎赤壁’為‘孫吳赤壁’,亂石‘穿空’為‘崩雲’,‘驚濤拍岸’為‘掠岸’,‘多情應笑我早生華發’為‘多情應是笑我生華發’,‘人生如夢’為‘如寄’。不知此本今何在也。”從這段記載可見大詩人們對一字一詞反複推敲、一絲不苟的精神,又指示了煉句煉字要多在動詞上下工夫。

中華詩詞學會詩研班的一位學員有習作《渡口菜農喜安慶長江大橋建成》:“昔往宜城苦過江,舟車風霧接龍長。欣逢一座新橋闊,無奈千年老渡涼。北賞黃梅花吐豔,南裁青果地飄香。東流細浪琴輕奏,伴繪田園致富章。”詩人熊東遨的改作如下:

過江愁往昔,車馬接龍長。

一座新橋起,千秋古渡涼。

北梅看吐豔,南果自飄香。

從此天涯近,同書致富章。

此作寫安慶長江大橋建成後給菜農造福,富有時代精神和生活氣息。不足處是用語牽強,拖泥帶水。元楊載在《詩法家數》中說:“七言若可截作五言,便不成詩,須字字去不得方是。”改作正是截七言為五言的成功改寫。首句“宜城”即安慶可承題省略,說“苦”於過江不如用“愁”。二句“風霧”與題旨關係不大,可刪去,以“車馬”易“舟車”更能承接“往昔”。頷聯“闊”太實,用動態的“起”字較有氣勢。改作刪去浮泛或欠妥的詞語“欣逢”與“無奈”,寫成一副流水對,妥帖自然。頸聯“賞”、“栽”、“花”、“地”都是贅字,“黃”、“青”更有湊對痕跡,改作刪去冗贅,顯得幹淨利落。原作七句以“細浪琴輕奏”摹寫長江,更是敗筆,必須改寫。律詩尾聯通常要揭示題旨,此詩前三聯寫大橋建成前後的對比感受,具體而微,結尾就應升華成更一般或更高層次的向往或追求,改作正是如此,第七句活用了唐王勃“天涯若比鄰”句意,恰到好處。

還應注重章法的調整。宋人韓駒在《陵陽室中語》說:“大概作詩,要從首至尾,語脈聯屬,如有理詞狀。古詩雲:‘喚婢打鴉兒,莫教枝上啼。啼時驚妾夢,不得到遼西。’可為標準。”按此詩即唐金昌緒《春怨》,《全唐詩》首句作“打起黃鶯兒”。韓駒又說:“凡作詩,使人讀第一句知有第二句,讀第二句知有第三句,次第終篇,方為至妙。如老杜‘莽莽天涯雨,江村獨對時。不愁巴道路,恐濕漢旌旗’是也。”按杜甫此詩題為《對雨》。初學作詩詞,往往易為格律所拘,致使湊合字句,語意失去連貫。如浙江經濟職業技術學院興華詩社學生社員的一首《月荷》:“昏夜孤獨不自哀,蓮塘月影映銀釵。人間何處有真愛?願嫁東風不用媒。”這是一首今聲今韻的習作,但ai、ei韻從不通押,這是受了方言的影響而使媒(méi)、釵(chāi)、哀(āi)誤押。“獨”用作平聲無誤。除押韻錯亂外,此詩最主要的問題是章法不順,第三句轉得突兀,使抒情的結句也就不自然了。現為改作如下:

長夜清棲不自悲,蓮塘月色映娥眉。

一身皎素亭亭立,脈脈東風不用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