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光義改名趙炅,是既尊重傳統,又有所變易的中道行為。如果恪守傳統,不做變易,天下為實現“避諱”這一禮俗,就會折騰出數不清的行政事件、文化事件、社會事件;如此,天下將會出現“失衡”狀態。如果幹脆廢掉“避諱”禮俗,在那個時代,也將可能出現另外一個類型的“失衡”狀態。
趙炅,經由一個小小的變易,走向了“中道”。這個“中道”,就其政治智慧和倫理智慧而言,就是“中庸之道”。
趙炅,是中國帝王中,比較能理解儒學“中庸之道”精髓的人物。
這事不簡單,容我以後來表。
簡單說,宋太宗改名事小,平衡事大;平衡“避諱”事小,治理邦國,有此平衡理念事大。有這個訴諸價值“應然”的平衡理念,也即中庸理念,與沒有這個理念,政治治理,是不一樣的。曆史上來看,這也是區別“聖君”“賢君”與“暴君”“昏君”的尺度之一。
以火德王
說到“炅”字,也有講究。
“炅”字有“火光、明亮、炎熱”的意思。這是因為,大宋認為本朝是“以火德王”,故推崇“火運”。
“以火德王”,是漢代以來五行哲學的一種說法,正式的名稱是“五德終始說”。注意,是“五德終始”,而不是“五德始終”。意思是“五德在循環中,一個終結後,另一個開始”。但“五行”的思想,可能在殷周之際就出現了,一般認為托名殷商亡國之臣箕子與周武王的對話文獻《洪範》,為“五行”的最早記錄,但一直到漢代,才成為邏輯鏈條比較清晰的哲學。“五行”說,在討論中國政治問題時,倡導一種循環論理念,大意就是木、火、土、金、水這“五行”在循環運行中,有衍生或克滅的關係。所以曆來朝代更替,都要確定前朝屬於“五行”中的哪一“行”,而後便知道本朝替代前朝又屬於哪一“行”。知道了前朝之“德”,就可以推斷本朝之“德”。此事攸關本朝正朔,是天命所在,非同小可。換一句話說,本朝立國,是否合理、正當、合法,一句話,是否符合天命,必須先來界定五行屬性。五行屬性明了,而後才可以有資格號令天下。
秦漢以來,曆朝都在嚴肅地玩著這個有趣的政治遊戲,樂此不疲。
為此,曆代史學家在撰寫正史時,往往要編寫一部《五行誌》,以此推衍朝代更替前後的天命。直至民國卿士撰寫《清史稿》,都昭示著,不懂“五行”,是沒有能力完成正史的。
後周確定自己是“木德”,木生火,故大宋接續為“火德”。大宋自建國之初,就已經推斷並確定了本朝屬於“火德”,故史稱“炎宋”。
五丈河畔的火輪小兒
“木周”讓位給“炎宋”,宋人王的《默記》還有一個恐怖的宿命故實。
說謀士王樸在後周任樞密使,幫助周世宗柴榮打天下,所向成功。因為經常要與世宗討論用兵事宜,所以王樸常常住宿在宮中。
有一天他謁見世宗時,很悲痛地說道:“大禍不久就要來了!”世宗問什麼禍。他說:“臣觀看天象大異於平時,所以不敢不說啊!這件禍事就在我大周社稷,陛下也不能免,但我要首先承當這個禍事。今晚請陛下跟我一塊來看,就知道了。”當晚,王樸與世宗悄悄出城,到了郊野,在五丈河旁停住。中夜後,王樸指著說:“陛下看到河對岸像漁燈一樣的東西了嗎?”世宗看到了一盞燈閃出熒熒的火光,漸漸走近,到了隔岸之地,大得像一個火輪。火輪之下有一個小兒,也就三五歲的樣子,在比比畫畫。
等到火輪到了近岸處,王樸說:“請陛下趕快下拜。”世宗當即下拜。拜後,看到那個火輪與小兒漸漸消失。
王樸哭泣著說:“陛下既然見到了,臣沒有什麼更多話說了。”
此事過去沒有幾天,王樸就在與名臣李穀吃酒時,在座位上忽然無疾而終。而世宗北伐,下關南等地,沒有來得及收複幽燕,路上生病,回到京師汴梁,崩。半年後,“天授我宋矣”,天命歸於我大宋了。
作者王銍解釋這個故實說:“火輪小兒,蓋聖朝火德之盛兆,豈偶然哉!”
但大宋確實應該自命“火德”嗎?這事也有爭議。
太宗雍熙年間有個“布衣”,就是沒有做官的庶民,叫趙垂慶,他給朝廷上疏,大意說,大宋不應該繼承五代的後周自稱“火德”,而應該跨越五代,直接承接“土德”的大唐,因此應自稱“金德”。在他看來,亂哄哄的五代,沒有資格稱天命,也即沒有資格進入“五德終始”的聖統。
斯事體大,太宗拿到尚書省,要百官討論。
最後給出結論性意見的是名臣徐鉉。他的說法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