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想不到竟會死在白公勝手上。
伍封感歎之餘,皺眉道:“白公勝這麼搞法,不要說伐鄭,隻怕連自身也難保了。”
鍾建歎道:“其實白公勝隻是想伐鄭報仇,孝心可嘉,令尹子西既然答應了他,便該守約伐
鄭。若不願意伐鄭,早就該設法阻止,就不會釀成今日之禍了。是以白公勝罪孳滔天,但子西
多多少少也有些責任。”
眾人說著話,已到了新郢城附近的一片林前,鍾建指著那片林子,道:“轉過了這片林子,
三裏外便是新郢。”
伍封問道:“白公勝可有派人守城?”
鍾建點頭道:“城門有人守著,不過在下還算有些身份,是以連白公勝也不敢得罪,可以入
城。否則平啟在府上多日,他們怎會放過?”
伍封心思急轉,命大隊停了下來。
鍾建問道:“大將軍何以停下?”
伍封道:“鍾大夫一車來去,就算市南宜僚見到,也不會有何疑處。我們三百多人雖然抵不
上白公勝的大軍,但戰亂之時,也算得上小小的一支人馬。在下與白公勝有些舊誼,他得知在
下來了,定會著意結納。”
鍾建奇道:“這樣豈非是最好?大將軍正好從中取事,索性將白公勝一舉擒下,解我楚國之
危。”
伍封搖頭道:“如今楚王尚在市南宜僚手中,我若進城,市南宜僚必定知道。他與我有不共
戴天的大仇,多番敗於在下手上,知在下進城,定會氣急敗壞,脅楚王以逃。這人心狠手毒,
擅於用計,恐怕連白公勝也製他不住。”
鍾建臉色凝重,點頭道:“大將軍言之有理,平啟說當今天下,唯大將軍是董門克星。市南
宜僚一目一臂,均因大將軍而損,他最怕的便是大將軍了。若知道大將軍已入城,後果堪虞。”
伍封命大隊紮於林中,眾人入了林,伍封道:“入黑之時,在下帶數人隨鍾大夫入城,然後
夜襲高府,將楚王先救出來。”
鍾建狐疑道:“大將軍休怪在下生疑,大將軍的令尊視楚為仇,我們楚國之事,大將軍根本
不必在意,又何必非要無端端幹冒奇險,入府救我們大王?”
伍封苦笑道:“楚國之事與在下的確無甚幹係,但白公勝由先父養大,在下以兄事之,幼時
白公勝常常抱在下到處遊玩,感情頗為深厚。如今他犯上作亂,並無勝算,在下想賣個人情給
貴國大王,借他金口,饒了白公勝一命,由在下將他送回齊國去。”
鍾建歎道:“大將軍果然是個重情重義之人,為了朋友之義、兄弟之情,竟可以不顧自己的
生死,在下十分佩服。”
大營紮好之後,伍封將圉公陽叫來,與鍾建相見。
鍾建奇道:“小陽怎會與大將軍在一起?”
眾人將葉公那日欲火燒葉公府之事說過之後,鍾建駭然道:“這葉公忠心為國固然可嘉,但
隻怕有些入魔了。其實以大將軍的為人,怎會無端端害我們楚國?楚國是月兒的父母之邦,怎
會由得大將軍這麼做?”
伍封苦笑道:“這一次在下與葉公鬧得頗不愉快,日後還請鍾大夫居中調停,好醜他也是柔
兒的長輩,在下不願意與葉公交惡,以免柔兒夾在中間,不好做人。”
鍾建與他們一路同行許久,自然知道伍封與葉柔的關係,不住地點頭,看著圉公陽道:“想
不到小陽與小刀一樣,都是少見的義仆,當真難得。”
圉公陽忙道:“請問大夫,未知小刀現在何處?”
鍾建道:“小刀從葉公府上逃了出來,不知從何處學了數月,庖藝大進,眼下有一身絕妙的
治味本事,改名作庖丁刀。他得知月兒已嫁大將軍,遠在齊國的主城,便投身在下府中為庖人,
說是存足路資,日後好到齊國侍奉月兒。在下嘉其忠心,留在府上,正想讓他隨平啟一起回齊
國去侍奉故主。”
伍封大奇,看了看圉公陽,又看了看楚月兒,道:“月兒年紀最小,在鍾大夫府上之時隻是
個小女孩兒,為何會讓小陽和小刀如此懷念?”
楚月兒笑嘻嘻地道:“這個月兒也不知道,須得問小陽。”
圉公陽搔頭道:“小人也不甚清楚是何緣故,隻覺小夫人可愛,便有親近之念,一心要服侍
嗬護。接輿師父曾說,小夫人天性純淨,怕她被人所欺,因此傳了小人和小刀一些奇妙身法,
又傳了我們二人不同的兵器招式,說日後小夫人有難,我們或可幫手。”
妙公主好奇道:“接輿師父傳了你們什麼兵器招式?”
圉公陽將背後革帶上插著的那一支鏟狀的青銅器拔出來,道:“這支銅布便是小人的兵器。”
葉柔愕然道:“怎麼看起來象個鏟子?我還以為是喂馬鏟草之用呢。”
圉公陽道:“柔夫人說得不錯,平時小人便用它鏟草,不過遇到凶險,便是一件古怪的兵器。”
妙公主道:“小刀的兵器又是什麼玩意兒?”
圉公陽道:“小刀用的一支柄青銅鉞,也有尺半長,不過甚薄,輕快如風,平時可用來切肉
削木,戰時便是件兵器。”
伍封道:“我隻道接輿師父劍術高明,不料還會這種古怪的兵器招式,當真意想不到。”
圉公陽道:“接輿師父本也不會,但他知道我們二人有些不入流的手段,又常常看我們勞作,
便特意想出了這兩套招式出來,各不相同,每套隻有十八招。”
葉柔笑道:“你們有些什麼不入流的手段?”
圉公陽道:“小人和小刀原是慣偷,小人會掘牆打洞,小刀會竄牆越脊,自小一起行竊。一
般是小人在外守望,小刀入室取物,百發百中。平生隻有一次失手,被擒後處以宮刑,才入宮
為寺人。小人在宮中學會了養馬禦車,小刀學會了庖藝木工,因而痛改前非,不再為盜。接輿
師父所授兵器與此有關,小人的銅布可以掘牆鑿石,小刀的銅鉞可以批閂撬門。”
妙公主笑道:“接輿師父疼愛月兒這徒弟,愛屋及烏,連你們也能學了他的獨門本事。”
鍾建歎道:“月兒是莊王之直係,本就是楚王一族,算起來是楚王的同輩,她四歲入府,在
府上時最得內人季公主疼愛。在下雖有子嗣,卻無女兒,我們夫婦視之為女,派人小心侍候。
那時接輿師父也在府上為客,一眼便看中了月兒,收她為徒。本來接輿師父隻想在府中住上半
月便走,誰知為了月兒,竟能一留兩年,可見月兒的魅力驚人。若非白公勝強行求娶,在下又
不敢泄露其身份,怎也舍不得將她寄養到齊國。幸好月兒能嫁大將軍。”
伍封笑道:“在下當真是好運氣,若非鍾大夫一時忍心,在下怎能娶到月兒?鍾大夫當真是
走寶了。”
鍾建歎道:“誰說不是呢?”
此時親兵營中的庖人將酒肴送了上來,眾人說著舊事,便覺與鍾建親厚了許多。
伍封甚喜鍾建直言無諱、不加掩飾的個性,歎道:“在下從葉公府上出來,隻道這一趟楚國
之行是來得錯了,不過見了鍾大夫,才知不枉此行。”
入夜之時,伍封道:“今晚去高府將楚王救出來,人不能太多,月兒、小鹿、小興兒陪我隨
鍾大夫入城,餘人靜候林中,聽公主和柔兒的調遣。”
圉公陽道:“小人初隨大將軍,也想立些功勞。”
伍封心思一動,道:“你擅長掘牆打洞,今番便可以用上了。隻是不知你們善能偷物,能否
偷出大活人來?”
圉公陽笑道:“隻要這人不大叫躲閃,便無妨礙。不過小人對高府不大熟悉,先要探聽大王
被藏在何處,才好下手。這種察聽探物的本事,天下間有誰比得上小刀呢?若有小刀同去,應
該容易得多。”
鍾建道:“這事易辦,高府在城南,在下的府第在城北,入城後先到在下府上,將小刀叫上
便是。”
伍封與楚月兒、小鹿、鍾建上了銅車,鮑興和圉公陽坐在禦者之位,直奔向新郢城,不一
時到了北門。
守城士卒今日見過鍾建一車出城,此時回來仍是一車,也忘了車上原有幾人,未覺異處,
隻覺此車與它車不同,多看了幾眼,開了城門放他們入城。
鍾建之府甚大,眾人先入鍾府,在大堂坐下,鮑興和圉公陽分別站在伍封和楚月兒背後。
鍾建命家人將季公主請出來,一陣間便聽環佩輕響,一個美貌婦人從內出來,眾人都站起
身來。
眾人禮畢,鍾建道:“公主,月兒來了。”
季公主一眼看見楚月兒,又驚又喜,道:“月兒回來了,這真是意想不到。”
鍾建又道:“這是月兒的夫君,齊國上大夫、大將軍伍封。”
季公主仔細打量了伍封半晌,點頭道:“妾身久聞大將軍威名,有平啟這樣的家臣,便可想
見大將軍的確不凡。”
伍封寒喧了幾句,道:“在下想失陪一陣,先去看看平兄,公主勿怪。”
季公主見他一入府便要看視家臣,眼露嘉許,道:“平啟是妾身夫君的救命恩人,便由妾身
帶大將軍去吧。”
鍾建小聲道:“公主,大將軍願意相助,今晚要到高府救大王出來,須用得上庖丁刀,我去
找了他來。”
季公主愕然,看了看伍封,點頭道:“眼下新郢大亂,非大將軍援手不可,夜長夢多,章兒
被扣時間長了,必有凶險。”她所說的“章兒”,便是指現今的楚王羋章,後諡為楚惠王,是楚
昭王之子、她的親侄,故而這麼稱呼。
鍾建恐怕事情泄露,親自去找庖丁刀,季公主便帶著眾人去見平啟。
到了客房之中,遠遠便聞到一縷藥香,眾人進了房去,見平啟正躺在床上,睜著雙眼正想
著心事。
伍封趨步上前,道:“平兄!”
平啟一見伍封,大喜道:“公子總算來了,這次市南宜僚當真是大難臨頭。”
伍封見他臉色微白,卻精神爽利,細問了平啟的傷勢,道:“平兄先休養身體,今晚我先將
楚王救出來,再找市南宜僚算帳。”
季公主道:“平爺本來傷勢頗重,流血又多,幸好他身體壯健,將養數日便大有起色了。”
伍封叮囑平啟了幾句,眾人又回到大堂上,季公主命家人奉上淡酒,以壯行色。伍封道:
“在下先父曾鞭公主先父之屍,隻道公主會記此仇,雖入貴府,心中卻頗有些忐忑不安。”
季公主歎道:“父王卻殺了大將軍的祖伯,其禍是父王先啟。古者,怨不及嗣。當年父王聽
費無極之讒,殺了令尹鬥成然。王兄繼立,用鬥成然之子鬥辛、鬥懷、鬥巢三人為臣。吳軍破
郢,王兄帶百官而逃,行至鄖邑。鬥懷夜間懷刃欲弑王兄以報父仇,被鬥辛鬥巢逐走。後來複
國,王兄仍然加鬥懷之爵。妾身曾問過王兄,王兄說鬥懷欲為父報仇,也算孝子,能為孝子,
為忠臣也不難。王兄逃亡遇盜,藍大夫以舟載妻子而逃,鬥辛呼叫,他竟說‘亡國之君,吾何
載焉?’,徑自逃走,王兄後來仍使他複為大夫。吳國夫概為破楚先鋒,惡之大矣,逃到楚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