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入了晉國之境。
晉國的始祖是周武王的弟弟叔虞,姬姓,周武王滅商後,封叔虞於唐,號為晉,侯爵。晉
國本來隻是個小國,周幽王時犬戎伐周,周幽王死,周平王立,晉文侯姬仇引軍救亂,周平王
賜以河內附庸,晉國始大。曲沃武公繼晉統後,其子晉獻公滅狄、霍、魏三國,攻驪戎,域地
更廣。
伍封聽張孟談說過晉人的禮俗,便命平啟等人不再騎馬,均登車而行,田燕兒的香車上也
蓋上錦幔。
如今天下人丁不足,晉國地廣人少,放眼看去,隻見莽莽蒼蒼盡是一望無際的原野和天生
的樹林。張孟談道:“雖然我們用大畝之製,畢竟人丁不旺,在這邊鄙之地就無甚良田了。”
這日天色漸晚,眼前是一片矮小的樹林,伍封正想在林邊紮營,前軍來報,說平啟在林後
發現了一個小村落,村中井屋甚多,問是否入村過夜。
伍封倒是無所謂,楚月兒、田燕兒眾女卻高興得很,她們這一路上風塵仆仆,在營帳洗浴
就寢,畢竟不如屋室中方便,聞說有村落可供憩息,七嘴八舌地搶著說話,伍封笑道:“好吧,
既然有村寨可以歇息,便不用在野外露營了,免得一個個嬌滴滴的美人兒到晉國都變成了土雀
兒。”
眾女大喜,伍封先讓十多國晉國士卒入村打點,順便探察一下,看看是否有可疑的人物,
免得被人暗算,大隊人馬便靜立在村外守候。
過了好一陣,士卒帶了村中鄉老和幾個鄉民回來,那鄉老滿臉雪白的胡須長得老長,蹣蹣
跚跚地晃了過來,跪地道:“貴人路過我們沙家村,正是村民的運氣,小老兒已在村中安置妥當,
煩請各位貴人和軍爺入村歇息。”
伍封跳下車,將鄉老扶起來道:“老爺子請起來,我們人數不少,這一入村恐怕大大打攪了
你們,不免有些不安。”
鄉老笑道:“貴人說哪裏話來,沙家村遠在邊鄙,平時行旅也少見,何況是大國貴人?我們
都是趙氏的領民,主人駕臨本村,正是本村的福氣。”
眾人隨鄉老入村,一路上鄉老介紹起本村的情形。
這沙家村是晉國邊境的小村,與齊國相距不遠,共有四十多戶二百多人口,平日以務農為
生,屬於晉國趙氏封邑中的一個小小村落,村民見是趙家的少主人趙無恤的迎親隊伍經過,自
然是格外殷勤。先前得了晉卒的通報,鄉老帶人出村相迎,村民早已經打點好屋室,屠宰羊豕,
準備酒飯,眾人進村之後,見鄉民全部出戶迎接,跪滿道旁。
伍封揮手讓村民起身,自去忙碌,自己隨鄉老到了村中最大的一處屋室門前。那鄉老道:
“這是小老兒的陋室,共有十一間房,雖然不大,也算幹淨,便請貴人入室歇息,熱湯已經燒
好了,各位貴人請先洗浴,我們一陣便送上酒飯來。”
伍封道:“你將房屋讓了出來,自己又睡哪裏?”
鄉老笑道:“小老兒自有親屬,在哪裏住不是一樣?”
伍封道:“如此打攪,倒是不好意思。”
鄉老道:“小老兒自小在本村長大,一生未曾去過他處,從未見過貴人。貴人今日能下榻鄙
室,小老兒大有蓬壁生輝之感,怎說打攪?”
伍封帶著眾女、張孟談入了屋,見屋內十分簡陋,隻有幾張木案和一些粗糙的陶器,地上
鋪著一層草席,席上頗有些殘洞,從洞上可看出草席下還鋪著一層草筵。
楚月兒歎道:“老人家的生活十分清苦!”
鄉老道:“小老兒祖祖輩輩都是耕田墾荒的小人,原來的生活更差,吃的是菽麻藿菜,穿的
是舊袍犬裘,還時有所缺。自從主人趙老將軍用大畝之製後,每月還能吃上一頓肉食,衣食不
缺,也算是相當不錯了。”
伍封想起自己一生華衣狐裘,膏梁美酒,鍾鳴鼎食,與這些鄉民相比,當真是天壤之別,
暗暗搖頭歎息。
伍封先找了一間大房作為田燕兒的臥室,其貼身侍女住在外間和左右兩側的房中,自己與
楚月兒、四燕女住在剩餘的幾間房中,鮑興和小紅住在最靠前門的一間房,圉公陽和庖丁刀住
在靠後門的一間房。
屋中鋪呈簡陋之極,自不能就此安歇,寺人侍女從輜車上抱了若幹被褥鼎爐入內重新布置,
張孟談和鐵勇等人便安排到附近的村屋中。唯有平啟、招來、田力三人帶著倭人勇士和趙氏晉
卒分別住在村中各處,他們行軍經驗頗為豐富,將士卒分別安置在村中重要之處,既能控製全
村,又不怕斷了聯係。
待村婦送上熱湯,眾人依次洗浴。田燕兒先行洗浴之後,伍封與楚月兒分別洗了一回,待
伍封掛劍出來,見田燕兒正與四燕女在一齊說話,夏陽見那村婦忙得渾身大汗,讓她稍歇,問
道:“這位大嫂是本村人,還是外村嫁來?”
那村婦見夏陽華衣玉飾,麵目嬌好,也不知她是何許人,戰戰兢兢道:“奴婢是本村人,外
子早些年被征入伍,與鮮虞人交戰時戰死了。”
眾女“噢”了一聲,見此村婦也有三五分姿色,年紀不過二十六七歲,想不到年紀輕輕便
當了寡婦,心中惻然。
村婦見伍封剛換了身新衣,雄姿英發,龍行虎步般從房中出來,先前見他發號施令,猜得
出這年輕人定是這一隊人的首領,雖然他十分隨和,畢竟是身份相差太遠,頓覺威嚴無儔,不
敢停留,忙退了下去。
伍封讓四燕女去洗浴,自己與楚月兒、田燕兒坐在堂前,透過矮矮的土牆看著西墜的夕陽,
口中說著閑話,等候眾人安置停當後一並用膳。
過了好一陣,四燕女也洗浴完,換了幹淨衣服一同出來時,便聽伍封正在說話:“村寨雖窮,
卻是與世無爭……”,這時鮑興冒冒失失從門外進來,道:“龍伯,小人適才扯著鄉老在村中各
處轉了轉,村民樸實得緊,要扯著小人到他們家中歇息,說是要沾些貴人之氣!”
小紅哂他道:“你哪來什麼貴人之氣?若亂闖進農舍,沒的嚇壞了人家中的小孩兒。”
鮑興笑道:“我自是沒有貴人之氣,兼且粗俗無文,容貌醜陋,不過跟隨龍伯久了,龍伯的
福氣也多少沾了一點,否則象你這樣的美人兒為何肯嫁給我?”
小紅“呸”了一聲,眾人都哄笑起來。
伍封笑了一陣,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來,心中一驚。
楚月兒和田燕兒見他神情有異,同聲問道:“怎麼?”
楚月兒向來是將全部心思放在夫君身上,伍封的一言一動自是逃不過她的眼睛,不料田燕
兒居然也一直是暗中留意著他,以致二人見他神色有異,齊聲詢問。
正好那鄉老走了進來,還未來得及張口說話,伍封閃過身去,問道:“你究竟是什麼人?為
何假冒鄉老?”
不僅那鄉老大吃了一驚,周圍眾人也無不駭然,那鄉老臉上血色立時褪盡,強笑道:“貴人
說笑了,小老兒便是此村的鄉老,怎會假冒?”
伍封冷笑道:“你既然祖祖輩輩都是務農,又是從小未離開過這沙家村,為何言談舉止頗通
文理?”
眾人心中凜然,覺得伍封問得大有道理,楚月兒和田燕兒又想起適才那村婦說話也是甚有
文理,她們都在豪門長大,自小聽到的話都是極為雅致,這鄉老和那村婦既是村民,言談舉止
居然比從小在伍封家中長大的鮑興還要文雅,頗不合常理。
那鄉老苦笑道:“小老兒幼時,有一個行商病臥家中數月,曾經指點過小老兒一點斯文。”
伍封哼了一聲,手按劍柄,兩眼如電般盯著他,緩緩問道:“就算如此,那村婦自稱是本村
人,為何說起話來如在士大夫府上一樣?”
眾人恍然,就算這鄉老學過一些禮儀,那村婦卻隻是本地農婦,萬萬說不上談吐文雅上去。
那鄉老強道:“這個,小老兒曾經教過她……”,田燕兒見這鄉老嚇得魂不附體,便道:“或
者真如鄉老所說,我們錯怪了他呢?”
伍封微笑道:“那好,我們便從村中找幾個孩童來問問,不怕問不出來,大人或會騙人,小
孩卻不會,隻要小孩兒說你是假的鄉老,立斬無赦!”
那鄉老渾身微顫,眼珠急轉,忽聽楚月兒道:“夫君猜得不錯,這鄉老真是人假扮的。”
原來這丫頭反應極快,一見伍封生疑,立刻便閃到屋後去,將那村婦擒住,三兩句話便詢
問清楚,還將她押了過來。
那鄉老雙腿一軟,跪地道:“龍伯饒命。不幹小人事,小人不過是被人指使。”
伍封冷冷道:“你們是何人指使,究竟有何圖謀?”
那鄉老道:“小人原本是衛國的富戶,上次晉兵攻衛,衛國大亂,小人帶了家小欲遷到晉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