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66.5 一歲一斷(2 / 3)

但他是個仁厚心軟之人,見田貂兒的樣子,於心不忍,開口道:“封兒,今日之事未

必要弄得殺人流血,不如息下怒氣,再作打算。”

鮑琴、鮑笛、閭申雖然也恨田氏,但國君這麼說了,隻好道:“國君說得是。”眾

齊臣也七嘴八舌開解。

伍封卻沉默不言,他身後的火頭漸滅,梁坍壁墜,激得火苗四飛,但伍封不動,

便無人敢稍挪一步。火光閃爍,照在伍封臉上,顯得格外的威儀,在眾人眼中,伍封

便如天外神人,這般的威風殺氣,直非凡人所能有之。

其實伍封心中也在盤算這事。先前他要滅了田氏,並非盛怒之下的隨口言語,他

的確是想要滅了田氏,既為齊國和自己絕了後患,又能出多年來的惡氣。然而要盡滅

田氏,非得預先謀劃妥當不可,如此倉促行事,必有疏漏。雖然自己有把握一舉攻入

田府,殺了田氏要人,然而田氏在齊國勢大,邑地占三分之二個齊國,黨羽分布境內,

一旦知道田氏將滅,固然大多逃散或歸順,也必然會有頑固之輩四起相抗以保全己身,

戰禍便因此蔓延,齊國剛剛被越人侵伐,受創甚重,再經此內亂,自然會疲弱不堪。

到時候說不定晉國、宋、衛會起兵來報仇,齊國之禍,便非一兩年所能止,弄不好連

國也滅了。最要緊的,是齊民偏愛田氏,若滅了田氏,民心必亂。是以今日滅了田氏,

後果之嚴重絕非人所能預料得到。再說即便成功,田盤卻殺不得,若將田盤一家三口

置於夷洲,就算與田盤感情再好,與他也有了滅族之恨,田盤多半會設法報仇。田白

名義上是田盤之子,日後也必與自己為仇。可田白是自己兒子,豈非以後要父子為仇?

若將田白是自己兒子的事說出去,自己名聲受損是小,田燕兒的名聲可就全毀,那她

當真是死不瞑目了。他想起田燕兒對自己的一番癡情,登時心軟起來。

楚月兒在田府多年,念及舊情,忍不住勸道:“夫君,月兒昔年在田府多蒙君夫

人和相國照顧,請看月兒麵上,手下留情。”

伍封點頭道:“既然國君、君夫人、月兒和眾臣都這麼勸,我便放過了田氏,至

於相國嘛……,唉。”

眾人都感愕然,不料楚月兒一開口相勸,伍封便立時收回了心意,尋思伍封對此

女的確大不一般。其實伍封此刻想得明白,就算楚月兒不勸他,他也會放過田氏。

正在這時,便聽一個稚嫩的聲音道:“師父,你為何要殺爺爺?”

伍封看時,見恒善牽著田白過來,說話的正是田白。伍封一見自己這個兒子,便

想起田燕兒臨死所托,歎了口氣,道:“白兒,師父不會殺你爺爺的。”

他彎下腰去,道:“相國,得罪了。”飛快由懷中取出一個藥盒,這是鹿郢給他的

那盒“歲斷”,那日順手塞入懷中,忘了交給楚月兒。伍封由盒中拿出那顆紅色了藥

丸,伸手在田恒臉頰上輕輕一捏,田恒不禁張大了口,伍封將藥丸塞入田恒口中,再

用手指在田恒嗓間輕輕一頂,田恒嗓間一癢,“嗖”一聲將藥丸吸入,吞了下去。伍

封在田恒身上拍了拍灰塵,將他扯起來,卻並不急於給他解穴。

伍封手腳甚快,再加上他身材高大,彎腰之時將田恒擋住,眾人怎知道他暗施手

腳,連楚月兒也沒看出來。田恒不知道伍封給他喂食了什麼,嚇得麵色如土。

田白畢竟是小孩,問道:“爺爺走路絆倒了麼?”

田恒的肩井穴還未解開,不能動彈,苦笑道:“是啊,爺爺畢竟年老了。”

眾人都籲了一口長氣,無不渾身冷汗,尋思伍封如果不是改變了主意,這齊國上

下隻怕要內鬥經年,血流飄杵了,屆時也不知道還有誰家能生、誰家被滅。

伍封叫鮑興將田氏諸人放了,兵器也交還,田氏今日大大丟臉,連田貂兒也被迫

以死相脅,田盤一口怒氣無從發泄,尋思必是有家臣在父親耳中進言,才有今日之事,

瞪著這些家臣和士卒,怒道:“快滾回去!”

眾家臣與士卒哪敢說話,垂頭喪氣走了。

待田氏家眾走得幹幹淨淨,伍封尋思時候也夠了,那顆藥丸已化在田恒腹中,想

吐也吐不出,才將田恒的穴道解開。

田恒死裏逃生,踉蹌走了幾步,腳下一軟,差點跌倒,田盤和田貂兒上前將他扶

住。

伍封道:“天還未亮,國君和君夫人請回宮歇息,相國、大司馬、少夫人和白兒,

還有各位大人也請回府休息,鄙府之事收拾之後,午間我會入宮,有事再說。”

他上前向齊平公和田貂兒施禮,向齊平公使了個眼色,齊平公點了點頭,與田貂

兒回宮,田恒雖想問一問伍封喂他吃了什麼,但見伍封怒氣未息,不敢說話,帶著田

盤、恒善和田白回府去了。

眾人走盡,鮑興道:“龍伯,真的就這麼放了田氏?”

伍封道:“今日若殺了田氏,齊國必然大亂,百姓又要生離死別,後果嚴重,便

隻好放他了。不過我已經有製服田恒之策,田恒無論如何,日後也不敢加害我們了。”

楚月兒道:“剛剛小興兒殺的那人,說的好像是胡語,以前在田府也沒見過。”

鮑興將那人屍首搬過身來,扯開外衣,見他裏麵果然穿著胡人衣服,笑道:“這

人真是胡人,怪不得說話十分古怪。”

府中下人收拾火場不提,伍封讓鮑興等人各自休息,自與楚月兒另覓它處再睡。

臨淄大小齊臣回府後哪裏睡得著,都是擔足了心事,一大早到宮中來,偏齊平公

又免了今日朝議,眾臣既不見國君,又不見伍封和田氏的人,不免府中宮門來回多次,

打探消息。

午飯之後,伍封與楚月兒入宮之時,見眾齊臣都擁在宮門外守候。

眾齊臣見伍封來到,都道:“龍伯來了。”

伍封恍若無事,笑著與諸人一一打招呼,隨口道:“相國可曾來到?”

眾齊臣道:“相國和大司馬早入宮去了。”

伍封點頭道:“甚好。”與楚月兒入宮去,他們身份不同,隨時皆可入宮,不待呼

喚,不像眾臣要等開宮朝議或是國君呼喚。

伍封讓楚月兒到後宮去見田貂兒,代自己為昨晚之事謝罪,隨寺人到偏殿之上,

見齊平公、田恒和田盤都在,田盤見了伍封,滿麵慚色道:“龍伯,在下昨日回去已

經弄清楚了,都是善阿盧這家夥搗鬼,家父一時不察,才生出事來。”

伍封心道:“田恒趁我在前方時修葺我府第,設下陷阱,那是早就想到放火了,

豈是一時不察?”此刻也懶得追究,隨口問道:“善阿盧現在何處?”

田盤道:“昨晚已經被鮑興當場殺了。”

伍封愕然道:“小興兒殺的那人是善阿盧?”

田盤道:“是啊。就算鮑興不殺他,在下也會將他擒來交龍伯處置。”

伍封不認識善阿盧,心忖此刻田氏犯不上再騙自己,那被殺的胡人必是善阿盧無

疑,點頭道:“這真是巧了。”

伍封向齊平公陪罪道:“昨晚微臣一時氣憤,頗有失禮之處,國君請勿見怪。”

齊平公道:“少年人火氣自然大些,也沒什麼,再說封兒也沒有失禮之處啊。”

伍封又對田恒道:“相國,昨晚在下火氣大了些,幸好君夫人苦勸,再加上少夫

人聰明,竟牽來白兒來勸我,才使在下息了怒氣,否則在下就真的要闖禍了,得罪之

處,請勿見怪。”

田恒苦笑道:“本相得罪在先,龍伯無須這麼說,本相當真是無地自容。”

這時楚月兒和田貂兒也入殿來,伍封向田貂兒深施一禮,道:“君夫人,請饒過

微臣昨晚失禮之罪。”

田貂兒道:“龍伯說哪裏話來?貂兒要謝龍伯大度寬容才是真的。”

伍封在這裏嘮嘮叨叨一一陪罪,田恒頗有不耐,伍封見田恒嘴張了好幾次,卻沒

有說話,心知他必是想問自己喂他藥丸之事,卻不敢問,暗暗好笑。故意道:“國君、

君夫人,當年越國有個厲害人物名叫計然,好生了得,越王派他到吳國開了個落鳳閣

打探軍情,與一幹吳臣打得十分火熱。”

眾人見他忽地說起毫不相幹的事,不知道他有何用意,齊平公道:“寡人曾聽妙

兒說過,這人好像是董門中人吧?”

伍封道:“這人是董悟的兒子,文武兼資,實是難得的人才,他不僅精通輿地,

還善商營,最利害的本事便是研製毒物。”

田盤隨口道:“這樣的人才的確少見。”

伍封道:“計然曾研製出一種毒物,名叫‘歲斷’,月兒,這毒有何厲害之處?”

楚月兒道:“‘歲斷’是劇毒,一旦毒發,中毒者便腸斷而死。最怪異的便是此毒

是一種定時發作之毒,每年發作一次,此毒無法化解,隻能用藥物鎮住毒性。”

伍封道:“這麼說來,凡中此毒者,須每年服一次鎮毒之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