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是六國餘孽。國破山河在,祀絕人未死。在統一天下的戰爭中,秦軍雖然摧毀了山東六國的都城,俘虜和追殺了六國君臣,但是,秦始皇並沒有將他們斬盡殺絕。比如,滅韓之後,秦軍並沒有殺掉韓王安,而是讓他繼續留居新鄭,然而三年之後,當韓王安要被遷徙到郢陳(楚的舊都)時,韓國的舊貴族就在韓故都新鄭發動了較大規模的叛亂,秦軍平息了這場叛亂,為了根除禍患,秦軍不得不殺掉韓王安。這說明,不管秦始皇如何對待被滅國的君主,被滅者一方總是以仇讎視之,伺機報仇雪恨,以圖恢複。事實上,六國餘孽的數量的確很多,秦滅齊國之前,就有數以千計的楚、趙、韓、魏等國的士大夫逃居在齊國。這些舊貴族可能數以萬計,他們隱姓埋名,蓄誌以待,伺機而動。在這些舊貴族和舊臣中,不乏將帥之才,謀略之士,其中具有代表性的有韓公子張良,楚貴族後裔項梁、項羽,魏公子魏豹,故齊王田氏之族的田儋,韓王信等人。這些人在秦末的農民起義中,都趁勢而起,成為反秦主力。
第二類為仇秦的“俠士”。這類人物可以以高漸離為代表,雖然他們出身平民,與秦沒有直接的為仇緣由,但是他們因“義”而仇秦,往往會以不同的麵目出現,奮不顧身,放命一搏。比如高漸離本是一個屠狗的屠夫,因為善擊築(一種樂器),與荊軻有過交情。荊軻刺秦王失敗後,高漸離改名換姓,為人做雜役,因為擊築的才藝出眾,被選入宮,為秦始皇擊築。後來,被人告發,秦始皇因為愛惜他的才藝而赦免了他,可是他並不領情,在築裏放了鉛塊,趁著秦始皇沉醉音樂,接近秦始皇,用築猛擊。大概由於他眼瞎了的緣故,沒有擊中,反而被殺。再比如,公元前217年,秦始皇和四個武士夜裏微服出遊,在蘭池這個地方,遇見了一名刺客。這位刺客武藝高強,要不是隨行的四名武士拚力相救,秦始皇很難幸免。這位刺客逃遁之後,秦始皇在鹹陽搜捕了20多天,也沒有找到刺客的影子。這說明宮裏宮外,都有刺客的同黨。這種似乎無處不在的危險,使得秦始皇防不勝防。
第三類是六國遺民。新不如舊,人之常情。山東六國之人,雖然也對故國舊主不滿,但國破家亡的人生際遇,也使得他們對故國舊君有著懷戀之心,與新朝離心離德。項梁和項羽的謀士範增曾分析天下人心向背時說,秦滅六國,楚最無罪,自懷王入秦不返,楚國人哀憐至今,所以過去的楚南公就說,楚雖三戶,亡秦必楚。如果將軍你能夠起兵,擁立楚懷王的孫子為君,恢複楚國,那麼,楚國的民眾都會歸附你。事實也正是這樣,及至陳勝、吳廣起義,六國之民,贏糧景從,風起雲湧,成了反秦勢力的基本群眾。
第四類是挾私報複之人。這類人因種種原因,對新王朝和秦始皇不滿,尋機發泄,唯恐天下不亂。比如引發“焚書”、“坑儒”的侯生、盧生,那些沒能親自參與封禪大典的齊魯儒生,被革職的官吏,被刑罰的黔首,以及叛臣降將等。這些人或捕風捉影,煽風點火,或假托天命,製造流言,總之是不讓秦王朝有些許安寧。比如“阿房,阿房,亡始皇”歌謠的流布,“亡秦者胡也”的讖(chèn)語,“始皇帝死而地分”的石碣(jié)等的製作者,他們除了反映民眾的憤怒情緒之外,同時也借以發泄自己內心的惡毒詛咒。
第五類是心懷不軌之人。這類人曆朝曆代都有,且數量不小,能量巨大。他們未必與秦王朝有深仇大恨,也並非出於正義之心,但一有機會便不擇手段以逞其欲。比如趙高之流。趙高本是“諸趙疏遠屬”,也就是與趙王室已經很疏遠的破落子弟。因為他的父親犯罪被處宮刑,其母被罰沒為官奴,與人野合而生趙高。因而趙高及其兄弟數人,都生於隱宮,成為被閹割的宦官。秦始皇見趙高能力強,又精通獄法,所以抬舉其為中車府令。然而,趙高為了報一己之私仇,策劃沙丘之謀,廢長立幼,導致秦王朝滅亡。
第六類是草莽英雄。此類人物古時稱其為“盜”,後世稱之為“綠林好漢”。秦王朝法繁刑苛,人民動輒得咎,或被“黥為隸臣”,或被“刑為城旦”,許多人為了逃災避禍,亡命江湖,靠打家劫舍為生。這些人平時隱跡山林,一旦有風吹草動,便會嘯聚成軍,甚至“席卷千裏,南麵稱王”。比如劉邦手下的大將彭越,就曾經“常漁钜野澤中,為群盜”;劉邦手下的另一個大將英布,原來就是一個為秦始皇修築陵墓的刑徒,陳勝起事之後,率眾千餘,亡之江中為盜,先後在項羽、劉邦帳下為將,後被劉邦封為淮南王。
第七類為“天下豪俊”。“治世”之時,這類人物或隱身朝市,或避難山林,“亂世”之時,則相機而動,或為軍中謀士,或為帳前幕僚,或為君國相邦。如張耳、陳餘等人。張耳年輕時,當過魏公子毋的門客和魏國的外黃令,和陳餘是刎頸之交。秦始皇多次下詔,讓兩人為秦官吏,可是兩人千方百計找各種理由推辭不就。陳勝起兵之後,兩人投奔其帳下,為之出謀劃策,並奉命輔佐武臣“北略趙地”。此外,還有諸如孔子的後裔孔甲等魯國的儒生,陳勝起兵後,孔甲為陳涉博士,最後竟然與陳涉同生共死。
第八類是閭裏黔首。閭裏黔首,也就平頭百姓。老百姓是生活在社會最底層的弱勢群體,是社會物質財富的創造者,但自身卻被壓迫,被剝削,被欺淩,沒有政治地位,沒有法律地位,沒有生存保障,終其一生,不得溫飽,生如牛馬,死如秋草。這些人通常以“順民”的方式生存在社會最底層,大多不會主動介入政治,更不會主動造反。但是,在政治繁苛,賦稅沉重,徭役頻興,大災流行,“想做奴隸而不得”的時候,往往會鋌而走險,崛起於隴畝之中。比如陳勝,本是“甕牖繩樞之子,氓隸之人”,然而激於事變,奮發崛起,斬木為兵,揭竿而起,竟然“天下雲會響應,贏糧而景從,山東豪俊遂並起而亡秦族矣。”①再如,漢高祖劉邦,出身平民,“及壯,試為吏,為泗水亭長”。劉邦在給驪山秦始皇陵送刑徒時,許多刑徒中途逃亡。劉邦估計自己很難交差,所以幹脆將刑徒統統放走。他率領部分刑徒流亡草莽。陳涉起義之後,他趁機在家鄉聚眾起兵,後來與項羽逐鹿中原,敗項羽於垓下,再次統一了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