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戲拍完,整個片場鴉雀無聲,陶岑覺得心中像是有一隻無形的手在抓扯,她想點兒什麼,打破這種詭異的沉默,可一張嘴,卻覺得沒有什麼好的。
周圍人看她的目光裏帶著複雜的神色,那種狼狽的感覺,讓陶岑想起了很多年前,新人時期,被人當成跑腿的妹,逼著換下戲服時的難堪。
“剪刀給我拿過來!”劇組的心情都有些沉甸甸的,霍知明的大喊打破了這股沉默的氛圍,場記不明就裏,卻仍照著他的吩咐,拿起了江瑟先前剪頭發的剪刀。
他經過江瑟身旁時,不敢抬頭去看她的臉,隻隱約聽到了她身旁三個助理的啜泣聲。
陶岑看著霍知明接過工作人員手裏的剪刀,也不拿鏡子,伸手就往頭上的頭發剪去。
“霍老師……”他的助理陡然發出的驚呼聲吸引了別人的注意力,這個有些臭講究的老人把他一頭梳得齊整的頭發三兩下就剪得七零八落的。
“霍老師……”
看到這一幕的人,都不由自主的瞪大了眼睛,江瑟也愣了一下,任由莫安琪一麵替自己拂去身上的碎發,一麵道:“您不用這樣的。”
陶岑看到這裏,扯了扯嘴角,再也偽裝不出平靜的樣子。
“走吧,回酒店。”
她招呼了一聲,宋佚還在傻愣,直到陶岑已經走了好幾步,他才像是如夢初醒,跟了上去。
這一場戲,陶岑打算落空,隻是枉作人。
她想要破壞霍知明與江瑟之間的關係,卻反倒讓江瑟徹底得到了霍知明的賞識,她也沒有打壓到江瑟,反倒在接下來兩人僅有的對手戲時,被江瑟壓製得死死的,像是《犯罪嫌疑人》中被‘嫌疑人’玩弄於股掌間的沈熏然,知道‘嫌疑人’是誰,卻又苦於拿不到證據。
陶岑可以想像得到,這部電影播出的時候,會造成多大的轟動,會給江瑟帶來多少的美名。
她與江瑟最後的一幕對手戲,取景於臨江市的一間靠著江邊的茶坊裏。
兩個曾經針鋒相對的女人隔著桌子席地而坐,桌上水壺中燒著的水發出‘咕咕咕’的沸騰聲,江麵的風透過欄杆吹了進來,把陶岑的頭發吹亂,幾縷發絲蒙住了她的眼睛。
她眼裏有些紅,看著對麵坐著的女人,像是有些不甘心。
這一刻的陶岑似是遺忘了周圍的攝影機及工作人員,甚至已經遺忘了自己與江瑟隻是在拍攝電影。
許久之後,她抿了一下嘴巴,撩了一下頭發,沒能沉住氣:
“想要殺武春和的,是不是你?”
她嘴角微微抽動,細表情把人物內心深處的憤怒與無力感很真切的展現出來,她脖子上的青筋都綻了出來,放在桌子上的拳頭都握緊了:
“排風旅館殺了人的,是不是你?”
她每問一句,眼底裏的血絲就更深。
這一幕的陶岑表現得很用力,卻夾雜著一種失敗者的頹廢。
那種頹廢不單是沈熏然在麵對罪犯時的無能為力,還有一種陶岑在拍攝時落於下風的不服氣,她很聰明的將兩者的情緒合而為一,才有了出色卻又在霍知明預料範圍內的沈熏然這個女警。
她的聲線由細及沉,鏡頭捕捉下她緊繃的身體,對麵的女人不急不慢的往杯子裏舀進茶葉,像是絲毫不受她情緒感染似的,冷靜得不像一個女人。
“證據呢?”
她挑著嘴角,微微的笑,像是一個玩弄著獵物的狐狸,殘忍卻又迷人:
“沈警官,你我殺人,證據呢?”
她端著茶杯,像是打量一件稀世的珍寶似的,動作緩慢,目光卻又落在陶岑的臉上。
這個狡猾的女人,心思縝密,且又反偵能力極其厲害,她戴著讓沈熏然一眼就能看穿的假發套,囂張的嘲笑著她的無能。
那種目光是很刺激人的,水壺裏的水響得更厲害,沸騰的蒸汽仿佛要將茶壺蓋子頂了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