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了帕子替他擦臉,那臉頰肉呼呼的,興許是有人理睬他了,他借勢下坡,逐漸收聲。
他長得玉雪可愛,跟裴大太太眉眼是十分相似的,那雙眼睛被淚水洗過,黑亮無比,那雙烏漆漆的眼珠盯著她看時,有種全心全意盯著她看的專注感覺。
像裴奕這樣的霸王,之驕子一樣,身為裴家的長孫,老爺子把他捧在掌中怕摔,含在嘴裏怕化了,不怕地不怕,怕的就是沒人理,她陪著他玩簡單的‘石頭、剪刀、布’的遊戲。
他喜歡出剪子,每次都出同一個手勢,她哄著他開心,次次都讓他贏,很快把他哄得破涕為笑。
大人們話時,兩個孩子在角落裏,自成一個世界。
馮中良帶她回家的時候,裴奕抱著她不準走,非要留她在家裏。
“阿奕,不行的哦,馮南是馮爺爺的孫女,要回家的。”
裴大太太試著想跟兒子講道理,裴奕不聽:
“不準走,她在我家,我養!”
這童言童語逗得裴老太太笑得直不起腰,裴大太太也忍笑逗她:“你怎麼養?”
“我飯分給她吃,”他大聲的保證:“住我房間裏,玩具給她。”他想去房間裏搬自己的玩具,誘惑女生,卻又怕自己一放手,馮中良就把人帶走的樣子,有點兒可憐兮兮的。
“媽媽,媽媽。”他抱著裴大太太的腿仰著臉撒嬌:“下次我聽話,不闖禍了,我要留她下來,行不行?”
他一向霸道不講理,家裏寵得要命,裴大太太心軟得一塌糊塗,抱著兒子哄:“馮南姐姐要跟著家裏人回去,你要是想她,咱們再請她來家裏做客好不好?”
“她是我家的人。”他一聽要求不能被滿足,頓時翻了臉,一句話又逗得長輩啼笑皆非。
馮中良忍俊不禁,逗他:“馮南姐姐姓馮,怎麼會是你家的人呢?”
他對著馮中良也不見畏懼,下巴一仰,腰一挺:“那改姓裴!”
裴老太太看他渾不講理,愛憐的摸了摸孫子:“姓怎麼能隨便改呢?又不是舊社會嫁人。”
“嫁給我,嫁給我!”
他跳著腳喊,又讓一群人笑出了聲。
那個時候誰都沒想到過,一個幼稚孩童的話份量有多重,都拿他當成稚氣話。
裴奕要鎖門攔人,要去找自己的武器保護‘自己人’不被帶走,但馮中良最後還是帶著馮南走了,他跟在車子後麵哭搶地,指著馮中良大喊壞人,差點兒被裴晉淮揍了也絲毫不肯認錯的樣子。
誰都以為孩子的記憶力是最短暫的,沒有人把他過的話放心裏,以為他很快就會遺忘馮南,就連馮南也是這樣認為的。
當在她的認知裏,父母、親人都會在關鍵時刻遺忘她,她沒想過一個才見過麵的孩子會把她放心裏。
但從那以後,裴奕卻三番四次的出現在她生活中,陪她一起長大,喜歡跟她話,以她為中心。
她上學時,他也鬧著要跟著去,裴家拗他不過,為他準備書包,他裝了自己最心愛的玩具。
兩人不在同一個年級,他卻不顧家長、老師的阻攔,非要背著東西去她所在的班級。
他是裴家的長孫,他要坐馮南身邊,要趕走坐她旁邊的一個男生。
男生不肯走,他勇敢的跟人打了一架。
孩子的世界是沒有等級之分的,裴奕年紀比別人了好幾歲,自然吃了些虧,但他骨子裏有一種狠,挨打之後也能忍疼,用牙咬、用腳踹、用手捶,把比他大了五歲的男孩兒打得哭唧唧的慘叫去告老師。
他一瘸一拐的勝利,一張漂亮的臉被打得烏青,還十分驕傲的樣子,坐到了馮南的隔壁。
他的臉剛與桌子齊平,樣子有些滑稽,眉梢那裏破了皮,身上衣服也皺皺巴巴,老師被哭哭啼啼的朋友喚來,有些為難的樣子。
馮南替捧著他的臉,問他痛不痛的時候,他還在恥笑剛剛告狀的男生:“他比我更疼!”
裴晉淮來的時候,一臉鐵青,要把他帶走,先前被打時都沒哭的孩子,此時抓著桌腳死活不肯離去,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喊‘馮南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