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3)

我經常做著那樣的夢:一個人坐在高高的懸崖上,風從山崖底呼嘯而過,我不敢低頭,可似乎總有一個強大的力量推我下去,怎麼都無法坐穩。每次被夢驚醒後,那種心有餘悸的強烈和真實常常讓我分不清剛才是否隻是個夢.冰冷的指尖似乎還殘存著冷風的氣息.

今夜又是如此,夢醒後,躺在床上久久無法入眠,遂起身下床.

外頭朱顏正睡的香,嘴角還帶著幾絲微笑,我輕輕走出寢殿,打開殿門,月色一瀉如玉的灑滿院子.

坐在門欄上,風微微的吹動,花香便清清淺淺的浮動起來。

我一直都是那種淡淡的樣子,似乎不會對任何的東西產生極大的興趣,也沒有什麼可以讓我放縱的笑著鬧著.甚至連話都很少.而那些花兒卻總是能讓我開懷,讓我滔滔不絕的說些什麼.我想它們讓我感到安心吧,它們散發著幼年記憶中最美好的那些味道。

廣西桂林,山明水秀,風清雲淡,花香草幽,盡管已離開了4年,卻依然讓我心心念念,我在烽火連天中離開,滿目蒼涼的桂林城時常在我眼前閃現,而今,不知它是怎樣的模樣了,是否還是一如往昔的美麗。

轉眼,已在深宮四年了,父王和母妃若能看見我如今已從不諳世事的小女娃變成了十四歲的大姑娘,不知該多麼欣慰.

“定南王親率鐵騎出興安,次嚴關。酉時回省,下令緊閉城門,王邸四門亦閉。……王仰天歎息。初四午,武勝門破,王單騎入邸,*死……定南擐甲胄,挾弓矢,身不離鞍,口不咽食,蓋六晝夜。力竭扃邸,聚其寶玩,挈其圖書,闔室*。與王妃白氏相對死。不忍貳乃心,不肯膏人刃。。。。。”

我沒有親眼看到那慘烈的一幕,卻依然在每次想起時心痛難忍,若沒有南明王朝的反攻,如今的我還是定南王府中天真活潑的小郡主,還是和父王母妃共聚天倫,還有我的弟弟,庭訓,我們已然失散了4年,你如今還是生死未卜,究竟在哪裏啊?

夜氣寒了起來,足尖傳來的陣陣寒意讓我從哀思中回轉來,這才發覺我竟沒有穿鞋就跑了出來,眼淚不知覺的掉了下來,滴到金磚上,點點發寒。

:“格格。”阿離不知什麼時候來到我身後,為我披上件雪灰色緞繡水仙氅衣,坐在我麵前握著我的手。

阿離和我一起長於定南王府,桂林失陷,她亦家破人亡,我們一起從王府走進這深宮,相互溫暖相依為命。她不僅是我的侍女,我兒時的玩伴,更是我的親人。

:“格格,您又做夢了嗎?夜深露重,也該保重才是。”

:“阿離,你喜歡這裏嗎?”

:“奴婢沒有什麼喜歡不喜歡的,反正您在哪我就在哪。”阿離輕輕搓著我發寒的雙手。

:“阿離,我想桂林,想家,想父王母妃,這裏雖有太後疼愛,有福臨,博果兒做伴,可終不是家。”我望著月亮輕聲說道。

:“格格,您不要想太多,太後那麼疼您,千方百計的想您開心,要是她知道您夜裏常常做噩夢哭泣,該多難過啊。”阿離寬慰著我。

我知道,太後是真心疼我的。雖然她也有女兒,卻都不是養在自己身邊,又早早出嫁了,而我自進宮就沒有離開她的身邊,她讓我住在慈寧宮後殿的吉雲樓,每日與我朝夕相處,親自教我讀書認字,在我內心深處早就當她是親娘了。我是不幸的,那麼小的年齡就經受了家破人亡的慘劇,我又是幸運的,有這樣一個額娘疼著,彌補著我缺失的親情。

我該努力的開心的,在人群中笑著鬧著,別人都以為你很快樂,時間長了,自己也會以為自己很快樂。

阿離扶我起來,向內殿走,守夜的朱顏也已經醒來,伺候我躺回床上,腦子裏回想起白日裏聽戲的時候貴太妃的話和福臨的神情,還有嶽樂,迷迷糊糊中卻也睡著了。

第二天用過早膳,我便捧著剛從小花園裏剪下的鮮花朝太後住的前殿去,剛走到殿門口就聽到福臨身邊的大太監總管吳良輔在跟太後回話,遂站住逗弄掛在廊子上的鸚鵡,耳邊隱約飄來一些話語,

:“回太後,今兒一早皇上下了旨,命諸王、貝勒、貝子分管六部、理藩院、都察院事。定王公朝集例。定齋戒例。許滿洲、蒙古、漢軍子弟科舉,以甲第除授。”

:“恩,就這些嗎,還有什麼嗎?”

:“回太後,沒了,皇上就發了這些旨意。”

:“那親貴大臣們呢,可曾奏請了什麼要緊事?”

:“回太後,倒是有件事,隻是皇上發了脾氣,沒準。”吳良輔的聲音有些低了。

:“哦,是什麼事?”

:“是,是科爾沁部卓禮克圖親王吳克善擬送女榮惠郡主進京的事。”

:“議政那邊是怎麼說的?”

:“鄭親王認為既已行聘,皇上又已親政,理當大婚,可皇上不許,就這樣擱著了。。。。。。。。。。吳良輔的聲音越來越低了。

:“你下去吧,好好伺候皇上,不要讓他老是發脾氣。”

:“是,奴才告退。”

吳良輔退出來看到我,急忙給我打千行禮,我揮手讓他出去了,然後輕手輕腳的走了進去。屋裏熏著淡淡的沉香,太後端坐在南邊的塌上,手裏的翠玉珠子不停的轉著,蘇麽麽瞧見我進去,忙給我使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