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各家的白薯先後刨了。放學了,我背著筐和四齒鎬去拾白薯,迎麵走來八戒和沙僧。八戒扛著釘耙哼哼嘰嘰走在前邊。等走近了些,我高聲地向他打招呼:“菩薩,今天怎麼這等不高興啊?”
“咳,甭提了!施主,您評評理:我很勤快,可有的人愣說我懶!”八戒越說越生氣。我同情而又勸慰地說,“老豬,你也不必過於生氣,事實勝於雄辯,你的勤勞是明擺著的,有些人硬不承認,就叫他說去好了。我讚成你的勤奮,我向你學習!”
“哈哈!”聽了我的話,老豬高興得大笑起來,“向我學習?怎麼個學法?也把鼻子拱出老趼(繭)來?”
“呆子!”一向不發言的沙僧白了八戒一眼,“你怎麼這樣不懂事呀!你是豬,施主是人;你用鼻子拱,施主能用鼻子拱嗎?”他的幾句話把八戒的臉皮說得黑紅黑紅的。我打圓場地說,“不管怎樣,勤奮就能收效大。”(白了:用眼白翻,瞪。)
“對對對!”八戒聽了很滿意,話茬一轉他說,“施主當教師還用拾白薯嗎?不夠吃?我的缽裏還有些熟的,你吃嘍算了!”(缽:和尚用的碗。)
八戒把熟白薯遞過來,還熱呢。我說:“不吃,不餓。我有糧食吃,拾點白薯換換口味。”
“得得得!”八戒聽得有點不滿意,直擺手,“你們知識分子說話總是會繞彎子;你就說,‘饞了,去拾一點白薯’有什麼不好意思?我喜歡直來直去。依我看,買點吃算了;一個教書先生,背個筐去拾白薯,夠多不體麵!”
“我們新社會的教師以勞動為光榮,自己動手豐衣足食,有什麼不體麵?”
“就算你光榮,拾白薯就得翻地,這可是個力氣活,你們當教師的受得了?”
“受得了,我勞動出身。”
“說著容易,幹著難。依我看,幹脆說點好聽的向別人要點吃,現不用費力氣。”
“為了解饞,我不去要。”
“隻要你知情,就有人給。”
“白接人家的東西,當然該知情;我就是不要。”
“不用口頭道謝,隻要心裏說好,也有人給。”
“心裏說好也是應該的,我絕對不去要,因為我能靠自己的力氣去拾。”
“好好好,去拾。我也去看看。”八戒興衝衝地要沙僧也去。沙僧說,“你去吧,我太累了,在這裏歇會。”
到了地裏,八戒睜大了眼看著我的動作,眼珠隨著鎬頭移動著。當我用鎬刨出的一塊圓白薯向他滾去的時候,他呱嗒著嘴說:“好好好!”順手抄起來讚道,“真行!真行!”當我的鎬頭第二次下去又刨出一大塊時,八戒耍著他的大耳朵嚷起來,“嘿,實在妙極了,善哉!善哉!”他的眼珠繼續隨著我落地的鎬頭向前移動,不知怎麼,八戒不高興起來,隻聽他說,“罷了!罷了!十幾鎬下去一塊也刨不出來,不如呆會。”說著,扔掉了手裏的釘耙,伸出鼻子往地上拱了兩下,“哼,讓俺老豬試試看!”豬會聞味,三拱兩拱,拱出一塊,他高興地向我笑笑,“幹這一行,還得說咱老豬,你們不行!”說著就又拱了起來,每拱出一塊就扔給我,同時自己誇耀一兩句。我也湊趣地誇他一番,他就更拱歡了,嘴裏喘著粗氣,還是拱個不停。他左一拱右一拱,都站不穩了還使勁拱。後來,他豎起鼻子往下一掘,用嘴一叼,往上一拔,身體嗖下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嘴裏的白薯也掉了,隻顧大口大口地喘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