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邊的灰白中,我如同落葉,輾轉浮沉,倉惶不安,不知是生是死?將往何處?飄浮著想了很久,難道到了天上?那麼就是死了。這裏認識的人可能隻有爺爺,不知能否找到他。前方似乎有人,我忙往前跑了幾步,正要開口,那人卻轉過身,頭顱上糊糊的一片,竟沒有五官,我看了一眼便不敢直視,不由後退了幾步。那人卻動作怪異可怖地向移來,不知怎麼發出的聲音“我不想死——”。我嚇得大叫:“別過來,不是我,不是我——”猛一睜眼,還好不是真的,是夢,昏死過去的夢。隻是眼前漆黑一片,景物也不似往常?我試著伸了伸手腳,瞬間不敢亂動,原來我被腦袋朝下倒吊在了樹藤上,雖然夏季山裏藤蔓繁茂,可下方山勢仍舊險峻,一個疏忽,縱然天可憐見,也不愁摔不死我!
我小心翼翼伸手拽了拽身旁的藤蔓,覺得還算牢固。便順藤往上攀了攀,要去解開被層層縛住的右腿。才解來一條細枝,上麵連枝帶葉和著灰土、石粒便嘩啦啦落下來,我忙抱緊剛選好的藤蔓,身子仍被腿上纏著的枝葉墜的沉了半身之距,手掌臂上皆是血痕。正慶幸好在人是頭上腳下調過來了,著力的藤蔓一晃,身子撲簌簌墜了下去,腿上被什麼東西一擋,“哢”地一聲,痛入骨髓,接著顛三倒四跌滾而下,直到我抱住一處樹幹。黑暗中,我摸到地上拱起的粗大樹根,覺得是一處矮坡。身和心,總算暫時落到實處。
這才顧及遍身的疼痛,火辣辣得如刀刺鞭抽,但最難忍的還是右腿,我費力地彎下身子,摸到小腿高高頂起的表皮之下,是幾乎要刺出的斷骨,我痛得唏噓不已,捂著斷腿不敢哭喊。
之前被雨淋濕的衣服仍舊有些潮潮的,被夜風一吹,不禁讓人直打哆嗦。忽然想起最近晝夜趕路,隨身總帶著火折,可又怎麼找幹柴?我不會接骨,我怕禁衛連夜搜山,我擔心山裏有蛇和狼,我一個人眼睛睜得大大的,心裏怕的要命。隻好爬著將周圍的樹枝石塊全搜羅到伸手可及的地方,為自已爭取哪怕一點點的保障。告訴自己,想想爹娘,想想哥哥們,想想貴妃,他們都在等你回家,無論如何都要撐到天亮……
一夜饑寒疼痛,待到東方現出紅霞,我再也忍受不住,撐著根木枝便去尋果腹之物。晨露濕滑,縱然小心異常,仍摔了五六次,隻好拖著斷腿匍匐而行。爬了近一個時辰,上一處土坡時,拽著的草一鬆,直直滑了下去。臉上臂肘茨地鮮血淋漓,腹下微動,一直野鼠鑽出來大搖大擺地跑了。生而為人,竟活地卑微至此!滿身滿心的痛苦屈辱。看著四圍高高的山岩,我無力了!絕望了!我為什麼還要活著?爹和娘有哥哥們照顧;貴妃有聖上寵愛;房乘,想來沒有我,也沒什麼大不了!我將身一翻,幕天席地,不要再堅持了吧?
將荷包裏的銅鏡摔碎,高高舉起手腕,我看著鏡角折射的尖銳光亮,嘴角含笑聲如蚊蠅:“女兒,不孝!”手腕一轉便要割下去,但見鏡裏紅光點點,竟是一顆顆帶露的野莓子,朝陽下紅豔豔的,嬌俏誘人,我的肚子沒出息的“咕嚕”了幾聲。
上天就是這麼捉弄,總在人絕望時給出點甜頭,好叫人感佩膜拜。我將莓子又吃又藏,心想至少兩天不用擔心餓死了,看看撒滿陽光的山穀,心跳又開始生機勃勃。我的三哥是洛陽毛頭小子界頗有地位的大哥,他曾教導我:“人生在世,沒有什麼是一頓飯不能解決的。”這觀點到太白兄那兒變成了“幹!”。偉人的想法都殊途同歸,我不得不佩服,三哥好悟性!
溫飽一解決,腦子也開始活絡。眼下最棘手的,是我斷掉的腿骨,再不接上隻怕會廢掉;都尉被我刺傷一足,沒見到我的屍骨,於公於私都不會甘心,更何況一起掉下來的還有他兄弟,搜山幾乎是肯定的;最好能盡快找個安全所在躲上一陣……
正自思索,一個山貓撲的竄出來,沒一會兒,叼起一隻野鼠跳入山壁內。我吃了一驚,這山貓能穿牆過壁不成?撿起根木枝挪上前查看。心裏不由一陣狂喜,那山壁竟是一處磨盤大小的洞口,我伸木枝進去丈量,洞內寬闊,似有水流。剛要收回木枝,十幾隻大小山貓嗖嗖竄出,我滿是歉意道一聲:“對不住了!”,而後俯身進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