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怎麼知道自己叫小七?”
“別人都這麼叫我。”
等了約有半個多時辰,排到了號。麗娘抱了四娘過去,大夫號了脈,翻看眼底和舌苔,道:“染了風寒,本來不打緊的,隻是拖了幾天,倒要好好服幾貼藥才是。”隨手開了藥方,“先開三貼吃吃瞧,若是吃完了見好,就不用吃了。”這是體貼他們怕沒有多少錢吃藥。
小廝接了藥方去抓藥,麗娘要付診金,大夫一揮手,“罷了,診金就不收了,藥呢,倒是不能不收錢的。”
麗娘喜出望外,躬身謝了大夫。
小廝包好了藥,往櫃上一丟,“拿好了,小少爺。”將“小少爺”三個字咬得重重的。小七沒理會他,自己拖了一隻小凳踏上去,才夠得著藥包。
一行人又回到茅屋。小淩打發另兩個孩子去尋了瓦罐煎藥,小七沒事做,蹲在地上拿了根草棍劃來劃去。麗娘重新鋪了稻草,放四娘躺下,隨即出去瞧著煎藥。
四娘燒得迷迷糊糊,細細的道:“喝水……”
小七聽見,放下草棍,起身出去端了一瓢水進來,喂四娘喝了。
小淩忽地道:“做不慣的話,就不要做了。”
小七也不搭理,又回去蹲著。
過了一會兒,小七忽然問:“你認識老周嗎?”
茅屋外飄進來一陣藥香,一個孩子進來道:“藥就快好了。”卻見小七與小淩都嚴肅的皺眉,互相看著。
小淩道:“你出去,叫麗娘進來。”
少時麗娘進了來,道:“什麼事?”
“小七有幾句話說,你也聽聽。”
“麗娘姐,老周要你過去他那裏,你自己想去嗎?”小七年紀太小,這樣的話從他口中說出來,好笑之極。
麗娘起先一笑,但見小淩與小七態度都極認真,也不由得一凜,“……怎麼這麼問?”有些別扭。
“你若是想去,自然有想去的道理;若是不想去,那也有不去的計較。”
“你知道……你知道老周要我過去做什麼嗎?”
“他當然知道。”小淩道。
麗娘低下頭:“我當然不想去……隻是……”盯著小淩:“我要是不過去,老周就會打死你和老二他們幾個。”
小七道:“你別管他們,就說要是沒有這樁,你願不願意?”
“那也是不願的,老周……他是個老頭子了!”麗娘嘟著嘴。
小七一笑:“你才十三歲,老周是禽獸了點。不過你不願意,我們,”瞥一眼小淩,“我們總不能送你進火坑。”
麗娘方覺詫異,不住的看小七。
小淩低聲道:“小七,你瞧著可不像是個普通的孩子。”
“小淩哥,你想的太多啦。”小七微微笑著。
老周其實不算老,二十來歲不到三十歲的樣子,留一臉胡須,左頰有道刀疤,顯得頗為粗豪猙獰。他來偃師有年餘了,手下糾集了一群流民,形式介於無家可歸的災民與當地流氓團夥之間。窮人也分三六九等的,如果說小淩他們屬於最低層的第九等,那老周大概就屬於四、五等之流。
並不見得處境好在哪裏。
可也有足夠武力威脅更加幼小更加無助的孩子們。
小七十分瞧不起這種人。
小淩不過是有幾分力氣,聚攏了這些孩子們,實際上除了在溫飽線上稍微掙紮的更有效一點,並沒有更多的實際作用了。小七瞧上的,就是這種弱小的群體。小淩也不是不知道,自己帶著這些孩子們,有多麼難為。他本來就不算什麼有頭腦的人,依仗的不過是拳頭夠猛,以及一股不怕死的凶狠勁頭,結果老二老三幾個大點的孩子也漸漸學的潑皮起來。
所以雖然年紀小,倒是一般沒什麼人動他們,畢竟難為一群孩子說到哪裏都不大好聽。
大災之年,失去父母親人庇佑的孩子多了去了,大多數被賣掉,或者過早的死去,人人都有悲慘遭遇,小淩從來不問尋求他的保護的孩子們都有什麼不幸,他隻要求他們聽話。小七見過那些將健康孩子折斷手足扔在街上乞討的所謂“丐幫”,也見過那些拐騙綁架的歹人,他一個小孩子,縱有千般古靈精怪,也隻能先保住性命要緊。
老周在本地根基不夠,傷天害理的事情做不了,充其量也就是欺淩比他們更不如的那些老幼婦孺,早早占了粥棚靠前位子,偶爾接一些粗重力氣活來做,還要被當地土著排擠。也並不愜意。
麗娘年方十三歲,因了常年營養不良,所謂少女嫵媚那是幾乎看不出來的,也不知道老周瞧上她什麼了,說起來老周手下並不缺女人,失去依靠的女人,根本沒法考慮貞潔問題,隻求活命。
晚上,小淩帶了老二和小七去見老周。
老周住在一間稍微像樣點的房子裏,門口懶洋洋站了幾個閑漢,見幾個半大孩子走近,紛紛坐直了身子。
一個人便笑道:“瞧瞧,這是誰來了呀。”
小淩有模似樣的一拱手:“我來見周大哥。”
那人往他身後一瞧,“怎的不見麗娘?”
小淩瞥他一眼,並不答話。
少時老周出來,小七站在小淩身後,細細打量他一番。老周個子不高,麵色黯沉,一雙眼睛銅鈴似的,配合一臉胡須和臉上刀疤,很有些凶狠模樣。
小七不由得就一撇嘴:這樣的莽漢,怪不得半死不活的賴在這小小偃師城中。
小淩也不廢話,直接說道:“周大哥,小弟這次來,是有些事情想與大哥商量。”
老周眯起眼睛看他。“怎的?”
“小弟想問問周大哥,是否就想這麼在偃師混下去?”
“你什麼意思?”
“要是大哥沒什麼追求,那小弟我也不敢打擾大哥。”小淩冷笑:“但若是小弟要求大哥帶著發財,不知道大哥怎麼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