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混戰
一部春秋曆史就是一部權力不斷下移的曆史。
春秋初期,天子失道,權力由天子下移到諸侯。周王室實際上失去了對諸侯的控製力,春秋的亂局正是因此而開始;到了春秋中期,中原大部分諸侯國的君主也失去對國家的控製力,權力下移到了卿大夫;到了春秋晚期,甚至有些國家的卿大夫也失去權力,大權掌握到了家臣手中。
這是一個大動蕩的時代,諸侯國內部鬥爭達到白熱化的程度。首當其衝的便是君主與卿大夫之間的衝突,這種君臣衝突在魯國表現最顯著。
鄭國有“七穆”,魯國有“三桓”。三桓就是季孫氏、叔孫氏和孟孫氏三大家族,這三大家族均是魯桓公的後代,故名為“三桓”。三桓的來源,始於慶父、叔牙及季友,此三人的故事前麵有提及。慶父這一族稱為“孟孫氏”,叔牙這一族稱為“叔孫氏”,而季友這一族則稱為“季孫氏”。
自魯僖公之後,這三大家族世代為卿,執掌朝政。三大家族中,又以季孫氏(省稱“季氏”)的勢力最為強大。在魯成公在位期間(公元前590~573年),季氏大權獨攬。魯成公去世後,新上任的魯襄公年幼,季氏更進一步控製朝政。在這一段時間裏,季氏家族出了一個非常傑出的人物,這個人就是季文子。
季文子在魯宣公、魯成公和魯襄公三代執政時間長達三十三年,在執政期間有許多令人稱道的事情。“三思而後行”就出自季文子,這也表明他在執政上的謹慎態度。沒有因為自己位高權重而飛揚跋扈,不可一世;同時,作為魯國最有權勢的一人,季文子簡樸廉潔,“家無衣帛之妾,廄無食粟之馬,府無金玉”。在當時貴族競相奢侈的情況下,這點是很難能可貴的。但是他的這一姿態也引來非議,認為他是作秀表演,季文子對此的回答是:“吾觀國人,其父兄之食粗而衣惡者猶多矣,吾是以不敢。人之父兄食粗衣惡,而我美妾與馬,無乃非相人者乎!且吾聞以德榮為國華,不聞以妾與馬。”
季文子對魯國政治貢獻頗多,在他死後仲孫蔑(孟孫氏)和叔孫豹相繼執政,“三桓”家族的勢力越發強大。
公元前562年,季武子(季文子之子)向執政的叔孫豹提議將魯國的軍隊擴編為三軍,“三桓”家族各執其一。這是魯國曆史上劃時代的一個事件,國家的軍隊便完全掌握在三大家族手中,卿家的勢力遠遠超越公室。
公元前546年,魯國參加了“弭兵之會”。諸侯國之間停止戰爭,實現和平,寬鬆的外部環境卻激化了國內的矛盾。
根據弭兵會議的協定,魯國必須前往朝楚。公元前545年,魯襄公動身出發到楚國友好訪問。次年夏,魯襄公動身返回魯國。剛走到半路上就傳來消息,說執政的季武子趁國君出國訪問,把隸屬於公室的卞邑收歸為己有了。季武子派部下公冶前來報告說:“聽說卞邑地方官員想要叛亂,我率部前往討伐,現在已經占領卞邑了。”
魯襄公不無怨氣地說:“他想要滿足自己的私欲,卻借口守官叛亂。這樣欺騙我,可見對我越來越疏遠了。”看來這個國君對季氏的野心倒是一目了然。他歎了一口氣,轉頭問公冶說:“我還可以回國嗎?”
公冶叩首道:“您是國君,魯國就是您的,誰敢違抗您呢?”魯襄公露出一絲苦笑,誰敢違抗呢,不就是你的主子季武子嗎?心裏這麼想,沒敢說出來。
其實公冶本人心裏也很矛盾,他也看不慣季武子的所作所為。回國複命後他將采邑退還給季武子,不再走進季孫氏的家門,並說:“欺騙自己的國君,何必派我去呢?”
魯襄公萌生不想回國的念頭,索性就客居在楚國好了,總比回去當木偶好一些。在大夫榮成伯的勸說下,他總算繼續上路回到了魯國。
一個國君,還有這樣無奈的時候。
無奈就無奈吧,幹脆啊,就縱情享樂吧。魯襄公心裏這樣想,既然三桓家族要掣肘,那麼自己就圖個快活算了。回到魯國後他開始大建土木,依照楚國宮殿的樣子,建成一座“楚宮”。自己躲在裏麵聲色娛樂,不聞政事。回國三年後(公元前542年),在美女與美酒陪伴下的魯襄公的身體終於垮了,在楚宮中一命嗚呼。
魯襄公死後季武子立公子裯為國君,是為魯昭公。
此時魯昭公已經十九歲,卻像長不大的孩子一樣,喜歡玩。在居喪期間,也沒有表示出悲傷之情;反倒有點不耐煩,穿著喪服到處玩。把衣服都弄得髒兮兮的,結果在魯襄公的葬禮時,他連換了三套衣服。就這樣一個人,也當上了魯國的國君。實際上就是季武子看中了他這個德性,以便可以輕鬆地控製他。
“三桓”家族中,季孫氏最有勢力。季武子對以前“三分公室”的結果不滿意,三分公室使季孫氏、叔孫氏和孟孫氏各擁有一軍,實力相當。可是季武子認為自己家族理應要比叔、孟兩家擁有更多的權力,他想方設法,要進行權力的重新分配。
公元前537年,三大家族重新洗牌。原來三分公室時,魯國建三軍,即上軍、中軍和下軍。現在在季武子的主持下將中軍裁撤掉,剩下兩軍分為四股。季氏分得兩股,叔氏與孟氏各得一股。這次分贓行為又被稱為“四分公室”,結果是三桓家族除了掌握國家的軍隊外,也控製了絕大部分的稅賦,隻有一小部分稅賦上交給公室。這樣一來,魯國公室的權力更加微弱了。
魯國號稱周禮最完備的國家,現在也陷入禮樂崩壞的時代。諸侯淩駕於周王之上,世卿又淩駕於諸侯之上,整個社會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革。
三桓日強,公室日弱,三大家族與國君之間的矛盾遲早是要爆發的。
魯昭公二十五年,即公元前517年,公室終於有反擊的機會了。
季氏家族得罪的人太多了。
此時季氏掌門人是季平子,這家夥喜歡玩鬥雞。魯國大夫郈昭伯也喜歡鬥雞,季氏想了個辦法,給雞套上皮甲,郈氏的雞就鬥不過。可是後來郈氏也想出一個辦法,即在雞腳上裝上銅爪子,銅爪雞最終把皮甲雞打敗了。這本來隻是個遊戲,但季平子卻認為郈氏出老千,很生氣,仗著自己的勢力龐大,硬是把房子建到了郈氏的地盤上,季、郈兩家就這樣結仇了。
同時與季氏家族結仇的還有臧氏家族,臧昭伯是魯國大夫。其族人臧會犯了事,逃到季氏家。臧昭伯派人前去抓捕,季平子大怒,這是我季家。你們臧家的人竟然敢跑到這裏抓人,未免不把我放在眼裏。一怒之下,把臧家前來抓人的頭頭給扣押了。這樣,臧家與季家也結了仇。
不用說這些大夫,就是魯昭公,季平子也沒有把他放在眼裏。有一回,魯昭公要在襄公廟搞一場祭祀活動。根據禮儀,要表演萬舞助祭。萬舞需要三十六個人來跳,結果到場的隻有兩個人,其餘舞者都跑到季平子家中了。
臧昭伯正好利用這件事,對季平子的行為表示不滿,他批評了季平子。這無疑說出許多官員的心聲,一場針對季氏家族的陰謀開始了。
魯昭公二十五年(公元前517年)九月,魯昭公與郈昭伯和臧昭伯等人對季家發起突然進攻,包圍了季府。
季平子根本沒有料到,這個儡傀君主會采取破釜沉舟的方式,公然挑起了公室與世卿家族的戰爭。他沒有任何防備,雖然季氏的勢力很強大,但就現在的局麵,季府已經被團團圍困。外無援兵,被攻陷是遲早的事情。
季平子一邊指揮家兵負隅頑抗,一邊試圖與魯昭公談判。他登上高台,衝著魯昭公喊道:“您還沒有調查臣的過失,就派兵前來討伐。我有一個請求,先避居到沂水畔,等待您的調查結果。”好漢不吃眼前虧,季平子心想一定得先穩住魯昭公,拖延時間。
不想魯昭公不吃這一套,現在優勢在手,決不能讓季平子有喘息之機。再說了,開弓沒有回頭箭,他一口回絕了季平子的請求。
季平子又喊道:“要不然請您把我流放到費地吧?”現在保命要緊。
魯昭公還是不吭聲。
季平子又高聲喊道:“不然我帶著五輛車子逃亡到國外,這樣行吧?”
魯昭公還是不答應,他心裏想,你季某人都已經是甕中之鱉了。現在輪不到你來討價還價,看看寡人如何來收拾你這個膽大狂妄之輩吧。
魯昭公手下的子家子說話了:“國君您還是答應他的要求吧,季氏在魯國執政很久了,在民間有很深的根基。而且他的黨羽甚多,這些人會不會起來造反,現在還不好說呢。”魯昭公好不容易有這麼一個機會可以鏟除季氏,說什麼也不肯答應。旁邊的郈昭伯又煽風點火地說:“一定要殺了季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