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醉漢、醒人、神仙愁(1 / 3)

“榆柳外”本是座甚為寬敞的棧房,一進大門,即是一座可容百餘人的大客廳,櫃台就設在通後進的門右,一排高高的檜木紅漆櫃台後,坐著個冬烘先生型的老頭兒,那一副用絨線拴著的水晶鏡片後,一雙爛眼,紅得似一顆爛棗,眼屎漲滿眼角,兩撇八字胡,一顆禿腦袋,在燈影下搖晃,一身灰布大褂,都已經洗得快變成白色了。

此時,卻正自唇角露出了一股極為陰險的笑容,望著店,那獨一無二的一桌客人——業已倒於地上的天下第一名捕郭大公,同他的一對徒媳“青樓雙豔”樸氏姐妹,與仆臥桌上的戰飛羽,嘿嘿冷笑。

本來,郭大公進門,就已起疑,偌大的一座客棧,竟然沒有顧客上門?職業的本能,使他養成了仔細觀察去求取答案習慣。

但當他已知道他的老友——榆柳外棧房的主人柳遇春,業已遭受到不大小的麻煩以後,他本已用話點過柳老爹,可是戰飛羽的適時製止,與柳老爹的吞吐神情,他強抑住了憤怒的情緒,未即發作,他並未防備這多年的老友所招待的酒菜,已動了手腳,當他發覺已為迷藥所製時,為時已晚,因為他的蒙藥,乃是武林下流所用的最厲害的一種,名叫“開口叫”,意思是隻要你著了這種藥,你一生氣開口一罵,那就會被迷昏過去。

櫃台後的冬烘先生打扮的人,此時見狀更是冷笑出聲,一揮手,自後門進來了四個人!

首先進來的,是個五十開外的獨眼灰衣老者,第二個較他矮了半截,身隻向橫裏長的短腿老賊,兩條手臂特長,差那麼一點點,就夠到了地上,和肉砧似的身軀,卻穿了一套錦繡短衫,從後麵看去,活像個畸形的嬰兒,但從麵容上,卻知道他最少也有五十歲了!

緊跟在後麵的兩個人,卻是同時邁步,擠進來的,因為那扇門,剛好可以容得下他兩人的身,一絲兒不多,也一絲兒不少,那是兩個肥頭大耳,闊嘴細目,寬肩粗腰,猶如水桶般的一對孿生弟兄,看上去也已是五十開外的人了,兩個人的一切也分辨不出來,尤其是那一對下頰下的肥肉同那一對挺得老高的滾圓肚皮,活脫脫似一個模裏印出來的,每人身上都穿著一件又大又寬的紅袍,使人看了,格外的刺眼。

爛眼冬烘先生,邁步出得櫃台,走到前麵向獨眼灰衣老者道:“人道郭大公這天下第一名捕的鼻比狗還靈,眼睛比老鷹還尖,心思比鬼都鬼,手腳比誰都利落,看來是虛有其名,你說是不是?年兄?”

獨眼老者道:“他再鬼,能鬼得過金眼佛曹兄嗎?柳遇春這老鬼,被你混過了他十餘年,尚且不知,何況他郭大公一年隻來個一次半次的!”

人向橫裏長的短胖老頭,仰臉道:“我解超是真佩服你曹和老和這一絕招,一呆十餘年,就隻為了今天,他媽的叫我可受不了!”

嘿嘿一笑,獨眼老者道:“假若你旱地刺蝟解超能夠到任何地方臥底臥得上一炷香的時間,那可是武林的大笑話來!”

一仰臉怒哼道:“我姓解的臥不了底,你獨眼龍年春挺能臥,那才是江湖的大滑稽事兒呢?我看誰也別說誰!咱們是半斤八兩,差不多少!”

“哈哈……”

突然問,那一對肥得像豬一樣的弟兄,相視著大笑起來,雙雙捧著個肚皮,抖動著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四隻眯縫的眼裏,都笑得眼淚順腮流淌。

奇異的望向兩人,獨眼龍年春挺道:“你哥倆笑什麼?”

笑聲忽停,抹抹眼淚,細目相對的兄弟兩人互望一眼,心意相通的又齊齊望望獨眼龍年春挺,轉眼再望望旱地刺蝟解超,然後胖兄弟二人,突又相視一會兒!

似忍不住心的得意,驀地又暴發出笑聲!

“哈哈……”

“哈哈……”

本是彎不下去的大肚皮,挺得更高了,腰向後仰得幾乎要接觸到地麵!

爛眼的冬烘先生金眼佛曹和,獨眼龍年春挺與旱地刺蝟解超,望著這一對活寶弟兄,麵麵相覷,不知他們笑的原因何在。

久久,胖弟兄二人這才停止笑聲,喘息著,兩人的四隻肥短的手掌,各自上下撫摸著胸口與肚皮順著氣,不時的搽著眼淚!

稍停,其之一用一種細得如蚊嗚,卻清晰明白的娘娘腔道:“你金眼佛曹和是出名的智多星,陰謀險詐到了家,你就猜猜看我弟兄倆笑什麼?”

金眼佛曹和不悅地爛眼一翻,沉聲道:“你們這一對活寶可別拿我開心,這個時候我也沒心情同你們瞎胡鬧,要說,你們弟兄倆不是都長了一張嘴嗎?不想說,就閉上它,去動動那必得活動活動的笨腿笨爪,去把那老鷹大同姓戰的給先製了,我們好辦事!”

細目一瞪,雙雙挺起肚,邁前一步,氣得全身肥肉亂顫,同時伸手指著金眼佛曹和細聲細氣的怒叱道:“曹和你是在同我弟兄倆說話嗎?”

爛眼一翻,金眼佛曹和道:“不是同你倆,我還是同豬在講話嗎?”

擠在一起,戟指著曹和,弟兄倆又是同時開口,同樣的話語道:“十餘年不見,你姓曹的敢是長硬了翅膀?抑是吃了熊心豹膽?”

冷凜地,曹和道:“你怎麼說都行,得先把事情做了以後再說!”

雙雙踏前一步,越過了獨眼龍與旱地刺蝟,與金眼佛麵對麵的道:“我們要先說清楚!”

怒聲沉喝,金眼佛曹和道:“就憑你肥鷂胖鷹杜翱杜翔弟兄倆還不行!”

肥鷂杜翔,氣得臉色泛青,抖顫著說不出話來。

胖鷹杜翱,卻細聲細氣的狠聲道:“金眼佛曹和,你憑著什麼?”

金眼佛曹和,手一揚,右手指上的那一個間環節上,套著一個金光燦燦的“龍頭拐”形的戒指,冷冷道:“就憑這個!”

如同泄了氣的皮球,撒了尿的水泡,氣也沒了,臉色也大見緩和,兄弟倆邁著粗壯得似像一般粗的肥腿,走向戰飛羽四人!

擠得成縫的四隻眼睛,雙雙露出一股惡毒的神色,一股怒火似是都要發泄在戰飛羽四人身上。

金眼佛曹和手上的那一隻“龍頭拐”形的戒指,何以有此魔力,能夠使胖鷹肥鷂杜氏兄弟,江湖上盛名久著的惡禽雙鷹見了都服服帖帖?客棧大廳之內,站著的人,無一不知,無一不曉,隻因那“龍頭拐”形的戒指,乃是武林聲勢赫赫的一方主持人之信物。

站著的人,沒有一個敢對此信物不敬的,此物所至之處,代表著物主的親臨,對物不敬即如同對人不敬,在此物主人治下,尚未見有敢不敬的。

此物主人是誰,站著的五人,亦無一不知,而在被迷藥迷昏了的四人,趴伏在桌上的戰飛羽卻也知道。

戰飛羽雙臂前伸,手掌向下,每一掌下,都壓住了一隻酒杯。

酒杯,都滿滿的盛著一杯“柳眼兒媚”,那是屬於樸氏姐妹的一隻,與戰飛羽自己的一隻。

左臂微曲,右臂伸直,臉兒向左前方側伏桌上,左腮貼在桌上,左眼靠近桌麵,右眼閉得緊緊的,左眼的睫毛內卻閃射著一股精光。

自金眼佛曹和招呼獨眼龍四人步入客棧大廳的那一刹的開始,戰飛羽的左眼,即不時的自迷縫半開張的眼臉望著,耳朵聽著。

迷藥對他失去了效用,屢次從毒逃生的他,已具有自然的抗解毒藥之功,何況這區區迷藥。

雖然,這是迷藥最厲害的“開口叫”,但也同樣無效。

當他在金眼佛那隻“龍頭拐”形的戒指閃射時,他已知道當前五人的來處。

他本是甚為疑惑,何以這五個道不同的人能夠聚在一起,合夥幹起一宗買賣來!如今他知道這五人是屬於這一個組合的份!

“龍頭拐”戒指,是“金家園”當今的當家人,金老大的表記。

從聽到他們交談後,他對於“金眼佛”曹和的臥底十餘年“榆柳外”客棧的原因,卻大為費解。

神思飛馳,問題越想越多,但“胖鷹肥鷂”杜翱杜翔兄弟那兩條肥腿卻不容他再去思索這些問題。

必得即時解決,馬上決定的是任“胖鷹肥鷂”杜氏弟兄動手,自己偽裝到底呢?抑是先發製人,廢了二人,然後再麵對三個強硬的敵人呢?

這是一件甚為難以決定,並得有大智慧的決定的時刻,但時間並不充裕,相反的非常急迫。

那兩個水桶似的身形,已離他隻有五尺了!

當他必須采取決定,間不容發的時候——

驀地一聲低沉的喝聲:“且慢!”

那是獨眼龍年春挺的聲音!

這一聲止住了杜氏兄弟肥胖身形的前進。

同時也使戰飛羽暗暗的舒了一口大氣,畢竟,在這時候,一絲兒時間,都是他需要的。

杜氏弟兄雙雙停身,凝望向年春挺那隻獨眼。

獨眼龍年春挺的獨眼放光,向金眼佛曹和道:“曹兄用的可是開口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