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死得年輕,死的情形又異常慘烈,人們害怕她死後會變成猛鬼,為禍一方,所以要求敬純他們請了法師禳災祛邪。
春桃的墓地被選定在巴河左近的一個亂葬崗,後來敬義也葬在了那裏。琴秋死的時候,也是去了那裏。不管怎樣說,三人最終還是完成了一場聚義。
可憐春桃一個曼妙的人兒,就此香消玉殞。人世的苦難對她來說多過歡樂,或許在另外的一個世界裏,她就不會再有這樣淒苦了吧。
春桃的死給琴秋帶來的心靈創痛是無以言說的。以前的主仆情深,又加上這許多日子來的情同姐妹,讓她感到了心裏的巨大缺失。如果不是自己百無聊賴之時帶她走出家門,或許她也不會遭此橫禍。從張敬義口中得知,他將自己的一家幾乎滅門,自己對他不但不作深恨,反倒委身於他。把他當做活下去的憑恃,也許就是害怕當時若從張敬義身邊開溜遇著歹人,會落得如今春桃的下場吧。可春桃終究沒有逃脫一劫,自己將來會怎樣呢?又有誰能夠說得清。
張敬義自打春桃死後,一連許多日的茶飯不安。心裏反複盤算思量之後,他終於鐵下心來,找到敬純對他講:“哥哥,這些日子,我也無心思幫你打理紅槍會和家中事務。勞煩你發付我幾個小錢,讓我備辦一個貨郎擔子,遠近裏走動走動,一來散散心,二來看此業能不能夠養家糊口,也省得整日叨擾哥哥。”
敬純知道春桃的事令敬義心裏不安定,也不過分強求於他。吩咐紅葉拿出家下些微積蓄,交付給了敬義。
敬義得了紅葉給的錢,遠去幾十裏外的縣城,置辦了些針頭線腦、發簪銀飾、幼兒吃食之類,放在兩個籮筐裏,用一根扁擔擔在肩頭,開始了三鄉五裏、四村八寨的遊走。每到一個村寨,他將手中的撥浪鼓“卜卜咚咚”的一搖,亮開嗓門大聲吆喝:“換針哩換線,碎頭發換發簪……”。人們聽到撥浪鼓的聲音,特別是那些婦女和小孩都從家家門裏跑出來,圍攏了貨郎擔子,不管是否真的想要,都做上半天的挑揀,討價還價的熱鬧上一陣子。敬義這一張新的貨郎麵孔,又加著他的侉腔侉調,常常成了人們取笑的對象。敬義也不在意,不管人家聽不聽得懂自己說話,一個勁兒的同人家扯嘮,到了一個村子,隻要有人願意同他講說,他就樂意奉陪,往往貨郎擔子前空無一人時,他才會收拾東西前行。如此下來,一天裏也轉悠不了幾個村子。一段日子裏,他幾乎沒有回過張莊。饑了渴了,就近倒騰一點東西哄哄肚子,天晚了,隨便找個地方一歪,就是一夜。沒有用多長時間,他就同大家熟悉起來。一旦看到他進了自己的村子,人們都樂得同他打招呼,他愛說話的外地貨郎形象開始在人們的心裏植了根。
一天他遊逛到了楊樓村,在那裏立攤同人攀談起來。大夥兒正說到興頭上,不知誰發了一嗓子,讓大家一時靜了音:“看,那遠遠走過來的不是張校長嗎?”
人們循著他的話聲望去,一個男人正闊步而來。
“看人家走路多斯文呐!一看就知道是個有學問的。”
“人家的衣服才叫衣服哩!穿身上透著一股清涼勁兒,哪兒像尋常男人天天一副油漬麻花的穿戴。”
貨郎擔前的人群以婦女和小孩居多,能夠主導人群氣場的就是那些女人們了,她們言語中隱隱含著一種對來人的喜愛之情。起初,敬義也沒在意她們說些什麼,等到那人漸漸走近,他看清對方竟然是敬安。頓時,一陣惱怒湧將上來。春桃就是因為這個男人才把命給送了,承辦春桃後事時,他居然連個麵兒都不露。春桃出事的地方離學校遠比離張莊要近得多,這麼一個轟動鄉裏的案件,敬安不會不知情的。虧得春桃十幾裏路的跑去投懷送抱,他連春桃的墳在哪裏都不知道,更不要說為春桃燒紙許願、愆化往生。惱將上來,敬義撥拉開人群,衝上去一把薅住了敬安的衣裳前襟,啪啪的兩個大嘴巴甩了過去。手上用力向後一推,敬安噔噔的被摔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