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為你來這一下子,誰還怕了你啦!以前挨批鬥時,來這一套怎麼就沒撞死你呢?”那婆子兀自指點著癱倒在牆角的桃花氣咻咻的說。
這一次桃花傷得不輕,被送到了醫院裏。醫生在給她縫合了傷口之後,堅持要她住院治療。她要死的心情都有了,哪裏還願意呆在醫院裏養病。心強了半輩子,可在別人眼中始終沒有正名翻身的時候,這讓她心灰意懶、氣沮神喪起來。她一個勁兒的吵鬧著尋死覓活的,不得一刻安靜,任誰也勸說不下,驚動醫院裏的不少人前來觀看。
平安和天成兩個大男人可是給忙活壞了。桃花一陣兒接一陣兒的手舞足蹈起來,讓他們疲於應付。她頭上的傷剛剛縫合,醫生讓她不要亂動彈。平安和天成兩人輪流按捺,才使得她略作消停。如此卻也不是辦法,一刻不停讓他們兩個看守著她,到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呢?
翠紅在一旁看著婆婆的情形,心中自是十分煎熬。不幾天前婆婆對她講過的話不由在耳畔回響起來。她便衝到桃花身前,伏在她的耳邊低低地說:“媽,你說的,活人難。以前那麼難熬的日子,你都活下來了。到了如今,你可不能再學了奶奶,撒手一走,不管不問啊!”翠紅說著,淚流滿麵:“媽,以後我跟天成好生過日子。我們努力,給您生個胖孫子來著。你可不能像奶奶那樣,孫子抱都不抱一下就走了。”翠紅的幾句話,是句句砸在了桃花的心坎之上,讓她又感知了生的召喚。對,自己絕不能像天成的奶奶那樣,無論如何得抱上孫子一把,也算不白來人世一回。這樣想著,她就安穩了許多。不一會兒,伏在病床上顧自睡著了。
杏枝從學校回到家,得知婆婆與桃花大鬧一場,一下子氣得眼淚都流出來了。做人不興婆婆這樣:用著人的時候一副臉孔,用不著人的時候又一番說辭。她找到婆婆,不由分說上前一頓數落。像杏枝婆婆那個年齡段的女人,是從半個舊時代過來的。在她們成為別人家的兒媳時,婆婆們的勢力正盛,所以她們遭受了老一輩女人強加給她們的無數欺淩,甚而折磨。多年的媳婦熬成婆,等到她們終於修成為婆婆之後,不想已是時過境遷。新時代的到來,讓越來越多的兒媳,對她們的婆婆愈發的不尊重起來。處於新舊時代交合部的這一批婆婆們,恐怕是活得最為淒惶的一批女人了。她們飽受了原來婆婆的虐待,等到自己可以在兒媳麵前一逞威勢的時候,世道一下子變了。媳婦們都在婆婆跟前橫眉立目起來。把她們不放在了眼裏。
杏枝上來把婆婆好一通說教,那老女人見自己一向低眉順目的兒媳忽然於麵前張牙舞爪起來,哪裏肯依?她本身又非善茬,在鄉間媳婦們的爭鬥中,卻也是張莊出了名的潑婦。她一接口,就將杏枝大罵起來。杏枝知道和這樣的婆婆說理是說不通的,索性不理她,甩頭要走。那婆婆愣是不放,你走一步,她趕一步的追著叫罵。杏枝給她罵得起了無邊的無明業火,回轉身,將那老女人向後一推,卻把她搡倒在地。爬起來,追上杏枝,就和她廝打在一處。杏枝也不遷就她,隻顧和她打鬥起來。到底是她年輕,不幾下婆婆就被她打翻在地,倒在一邊廂裏嚎啕個不停。杏枝也不理她,回到家中,於丈夫的床頭抱起孩子就走。他的男人躺在床上看見,忙問:“天要黑了,你這是幹啥去呀?”
“沒法和你那不講理的娘再處下去了。”杏枝幾乎是吼了出來對著她的丈夫。丈夫聽得這半天人聲嘈雜,也多多少少的知道個事情的大概。看見杏枝一走,他有心去追,無奈身子不方便,隻有眼睜睜的看她們離去。天很快就要黑下去,不知道她們是要投到哪裏去,很是為她們擔驚受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