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太妃,她權傾天下,可是不知為何她總覺得一番苦心謀劃來的權利到手後,卻遠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麼歡喜。
這像她小時候的一件事,雪海園裏的梅花開得漫天浪漫。她覺得很好看,很想近距離觀賞它,於是就去摘了很多梅花放下來,可是近距離一看,一朵朵梅花也無甚特別之處,於是又失望地把它們全扔了。後來張姥姥說:“有些東西,隻可遠觀,你一旦擁有了它就變得毫無意義了。”
張姥姥死了,可是這句話卻富有哲理,可惜多年後她還是參悟不透,權利就像小時候的梅花,她擁有了了,卻又想丟棄,可是卻發現這回怎麼也丟棄不了了。於是,她隻能在這漩渦中掙紮著,掙紮著,努力不讓自己被淹沒。
她看見自己,一臉稚氣地飛上流雲宮,化身為絕色傾城的宮妃,再從流雲宮走下來時,她已經化身為龍冠金裝的女帝了。翻手之間天地變化,她以為她得到了一切,可是回頭看時,身後除了巴結討好的臉,再也看不見熟悉的麵容。
大哥走了,不會再回頭,劍宇哥也因為清流氣跑了。本來她在世間也沒有什麼可留戀的人,兩位哥哥一走,她便成了孤家寡人。
廟堂高遠,風雲幾度起;深宮冷寂,料情何以堪?
可是命運終還是不放過她啊,她看到她坐在金鑾大殿,龍椅明亮得刺眼,四周孤鬼冤魂飄蕩,不斷地呼喊著:“妖妃,拿命來!”“你這個賤人,我要殺了你!”“冤有頭債有主,我不會放過你……”
都是她的冤家在呼喊,他們來索命了,他們來索命了。她驚嚇得逃走。可是忽然聽到後麵一聲大喊:“媯嫿……”
是誰的聲音這麼心痛悲涼?她回過頭來,迎麵卻是一把長劍刺過來,深深地刺進她的身體,穿透過去,鮮血噴了一地。她痛苦地看向來人,卻見他神色模糊,熟悉的身形,可是不知道他是誰誰……
她不知道他為何要殺她,因果惡報嗎?她承認她不是好人,可是要殺她也得等她的冤家來啊,為何是他……為何是他……
媯嫿吃力地睜眼看著他,卻發現他臉上模糊,看不清麵容。他是誰……他是誰……可是,最終還是無力倒地。
“啊……”媯嫿忽然驚醒。看著黑洞洞的紗帳,她才知道,自己又做噩夢了。四周空寂,黑屋朦朧。媯嫿下意識地抬手撫向領口,想找到那塊護身的墨玉,卻發現已經不在身上了。是啊,一年前為了爭這個皇位,她已經把龍鳳玉佩交給蕭銘了。於是這輩子,她都要在噩夢中度過了吧,媯嫿悲涼地想。
劍宇哥終還是離她而去,去城郊練兵,他一點也不想見到她了呢。媯嫿不知道,蕭劍宇是對她徹底失望了嗎?他不願意再認她做妹妹了,不願意再保護她了嗎?
在這個皇宮裏,原來,她真的已經是孤家寡人了。
宮外又傳來了簫音,淡淡地哀愁,飄渺如思緒,又是那一曲蔡邕的《秋思》。一年了,似乎從她當上太妃的那一天起,每天夜裏總能聽到這曲簫音。到底是誰?
媯嫿起身,忽然拿了幾年前汲墨蘭送給她的鳳簫,便走出去。月色朦朧,紫嵐宮外荷塘渺渺,宛若仙境,卻不見人影,唯有簫音一直不斷傳來。
媯嫿忽然拿起鳳簫,便也輕輕奏起來。無意識地,便是鳳求凰,遠處的簫音忽然停止了,一切安靜,似乎是為了凝神靜聽她的音樂一般。
媯嫿奏完,遠處再也沒有聲響了,她微微歎了口氣,轉身欲回去,卻見身後站了一個人,白衣勝雪,月華下,姿儀俊美得勾魂攝魄。
她愣愣地看著他,他亦靜靜地看著她,清冷的眸光中暗流湧動。許久,他忽然解下自己的風衣,走過來,披到她身上。淡淡地道:“回去吧。”
溫暖瞬間包住了她,媯嫿這才覺得寒冷,原來她一直隻穿著一件單薄的中衣,玲瓏的身子若隱若現,她下意識地攏緊衣服,望著他,卻問道:“這一年來,一直都是你在我的宮外吹簫的嗎?為什麼?”
汲墨蘭靜靜地看著她,不說話。
媯嫿又問:“之前在乾明宮,你曾化身刺客救過我,這又是為什麼?”
汲墨蘭沉默。媯嫿卻仍是帶著一絲執念問:“為什麼?”
汲墨蘭卻淡淡地回答道:“天涼了,娘娘回宮吧,臣告辭!”說完,不等她回應,便轉身走了。媯嫿默默看著他,忽然微微歎口氣。也不知道,他為何歎氣,寄予什麼,又失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