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民謝太後娘娘賞!公道自在草民心中。惟願太後娘娘洪福齊天!”
宋景明打個千,拜別宰相,起身戴上鬥笠,漸漸消失在雨幕中。
公道自在草民心中?夕夕不覺握緊那隻小小的蟋蟀,眼前一亮,他莫不是想說“道在草心”?應該是有東西裹在這隻草編蟋蟀的肚子裏吧?虧他們想得出這個法子!
雨越下越大,但吉時已到。
滂沱的雨中,靈駕升起,緩緩從天壽廟正堂穿過,從通靈門離開,慢慢穿過一片陰鬱的樹林,行往遙不可及、朦朦朧朧、亦真亦幻的更遠處。濕潤的水汽,平添了幾分肅穆。
夕夕終於明白這天壽廟為何要建在這裏了。這倚山而建的雄偉廟宇像處在兩個世界的交彙處,仿佛光明和黑暗之間淩空劈開的一道門,專供人的靈魂在此小憩。
在心底,夕夕暗暗祈禱:一路走好,曾經微笑著的男孩,希望你在另一個世界會得到幸福。還有哥哥齊昊蒼,願你在這裏過得快樂美滿。而我,絕不會走你們的老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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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變得泥濘,車輪深陷,回程也慢了許多。
泥土的芬芳夾著冰寒的水汽,沁人心脾,讓夕夕越來越清醒。
蟋蟀就在掌心,細看,它全身都被蠟封了一遍,肚子裏的確裹了特別的東西。她不想破壞它,便用簪柄輕輕將那東西挑出來。展開一瞧,卻是一張巴掌大小的素絹。絹上密密麻麻排著數行蠅頭小字。
“坊內的葦席已經做得很好,雖沒了將軍的訂單,但開春以來銷路還不錯,夠坊裏的人吃飯。卓夫子看天象說今年春季雨會很多,所以決定多做些大鬥笠,正好市麵緊缺,小小賺了一筆。部分人回鄉了,但大部分都留了下來,這手藝錢其實比種地好掙,還收了一批新的學徒。卓夫子比過去愛說話,但開口閉口都是考科舉的事,索性讓他一邊教小孩子麼念書,一邊準備應考,偶爾會過來稍作指導,他總有些不錯的點子。伍峰離開了,原因不明,不過並沒有影響到生產進度。張老還是老樣子。狗蛋在跟著卓夫子學習,不過他最想做的事還是跟著將軍,這孩子也越來越大了。大家一切都好,請放心!”落款是宋景明。
讀到此處,夕夕不覺會心一笑。落款雖是宋景明,但夕夕總覺得這裏更多是狗蛋的口吻,估計是狗蛋請他爺爺幫忙寫的。
想將它收起來,卻發現素絹背麵還寫著一句話,字跡和另一麵的不同,有點歪歪扭扭,“大家都挺想念你的,所以我提議叫多草坊的時候,幾乎沒有人反對。我們還決定在城裏開一家鋪子,將軍掏的錢,就在西華門附近。等匾額寫好就會正式開業,你若有空,經常出來轉轉!”
若有空,就出去轉轉?夕夕看到這句話不覺莞爾,狗蛋這小子以為皇宮是他家開的啊,想出去就出去?她仔細將這塊兒素絹折好,連同那隻蟋蟀一起塞進隨身的香囊裏。
珠珠衝她撲閃著長耳朵:一封信能讓你高興成這樣?
夕夕點點它的鼻頭:這證明我以前的努力沒有白費,是值得的!我想阮尚宮現在應該確認得差不多了。下一步就得看你的了!
珠珠眨著眼,頗有點不情願:人說做多了壞事,會長尾巴的……
夕夕忍笑,刻意戳戳它的小尾巴:反正你已經有尾巴了,不怕長得更長些……
正說著,車駕忽然停下來,聞報說前麵有人擋了道。
過了一會兒,又有人稟報說那人是自稱親王,要求給些吃食還有棉被,同時要求護送他回宮。
夕夕愣了愣,她隱約記得成年的親王們都護送靈駕去了,年幼的都在後麵騎著馬,這怎麼又冒出個自稱親王的?難道就像碧蘿所說,“是山間野民假扮親王混吃混喝,結果混到太歲頭上了?”
“把他帶來,讓哀家瞧瞧,看看究竟是什麼人這麼大膽?”夕夕多少有些好奇,但好奇的不止她一個,蕭正宗和光王也都催馬過來瞧個究竟。
人被帶來了,卻是滿身的汙泥,頭發亂糟糟的,看不清身上的衣著,一瘸一拐地被架了過來,更要命的是他整個人凍得直哆嗦。
夕夕最心軟,忙讓碧蘿拿件披風給他圍上。碧蘿細心,還替他將臉麵擦幹淨了,終於現出一張稚嫩的麵龐,卻像被打過一般,整張臉青一塊兒、紫一塊兒的。
“本王以為是誰,原來是晉王!”光王最先笑起來,笑了兩聲,忽而想起笑容並不符合當下的氣氛,才終於閉上嘴巴,瞅著晉王的狼狽樣,低頭悶著樂。
他這樣一說,夕夕也回想起來,雖然他全身泥水,但這眉眼確是晉王無疑,他還拿了自己的一根木簪呢!可這光王未免太幸災樂禍了些,全沒有身為帝王的威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