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導言(1 / 1)

大明王朝:帝國的典型樣本

當曆史轉了三百六十度

1944年,在抗日戰爭即將取得勝利的時候,郭沫若寫下了著名的《甲申三百年祭》。他以1644年明朝滅亡、李自成進入北京後迅速走向衰亡的曆史為藍本,提出了一些十分具有時代特色的問題。

李自成的起義為什麼會失敗?這是一個被討論了很多年的問題,盡管現在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但這個問題本身的魅力,思考這個問題所獲得的啟示,意義已經超過了答案本身。

當曆史的指針轉過了整整三百六十度,1644年也變成了公元2004年,有關李自成、有關明朝滅亡的討論依然沒有停止。

這就是曆史的魅力,也是明朝的魅力。

明朝還有其他十分具有魅力的話題,比如:朱元璋為什麼要殺功臣?為什麼明成祖朱棣和建文帝叔侄之間的家事,會變成一場內戰,甚至廣大的朝臣都參與進來?為什麼在明代,可以出現魏忠賢那樣隻手遮天的大宦官?為什麼崇禎皇帝如此勤政,還是無法避免王朝傾覆的命運?

這些問題,永遠都不會有定論,當曆史的時針轉到不同的刻度時,處在不同時代的人們,自會有自己的看法。

現在,時針定格在三百六十度之後的兩度,公元2006年,我們將明朝的這些問題,當成中國古代帝國的典型性問題,剖析這些典型的案例,希望引起一些思考。

典型帝國的典型病症

明朝是中國古代典型的封建帝國,其典型性表現在各個方麵,諸如皇帝的無限權力,依靠皇權而獲取自己職權之外利益的不法大臣,皇帝將國家當成私有財產,士大夫們失去道德理想,成為皇權的附庸,公正和清廉成為空談,等等。

這樣的典型帝國,必然具有帝國的典型病。

中國古代的帝國,都多多少少具有一些病症,隻不過在有些時代,這些病症是典型的、顯性的,而在有的時代,這些病症是非典型的、隱性的。在西漢的文景之治、唐代的貞觀之治這些時代,帝國病症處於隱性發展階段,並沒有完全暴露出來,而在秦二世、漢獻帝、宋徽宗執政的時候,帝國病症就完全暴發,呈現出顯性狀態。

不知道是應該驚喜還是應該歎息,明朝從頭至尾的二百七十六年之間,帝國病症都處於顯性狀態。值得高興的是,明朝可以作為一個典型的樣本,值得歎息的是,這個維持了近三百年的王朝,竟沒有一個時刻能夠讓帝國病症表現得稍微輕微一些。

從朱元璋的獨裁統治開始,明朝就進入了一個狹長的隧道,在前進的路上,隻能沿著朱元璋留下的路蹣跚而進,因為隧道的狹窄,根本無法轉身,無法回頭。

於是,明朝漸漸走入了死胡同,一直到了盡頭,依然沒有一絲一毫轉圜的餘地。

明朝的皇帝,並不都是惡人,明朝的大臣,也並不都寡廉鮮恥。但是,明朝的君臣們卻共同炮製了二百多年的苦酒,這苦酒,皇帝喝了皺眉,大臣喝了憋氣,百姓喝了痛苦。

明朝滅亡之後,思想深刻的顧炎武就說,曆來王朝的滅亡,有兩種形式,一種叫做“亡國”,一種叫做“亡天下”。他把“國”與“天下”區分開來,就是要把明朝的典型病症解剖,拋棄那些滿是膿瘡的毒瘤,留下那些可以為“天下”造福的鮮活血肉。

終結者,還是墮落者

明朝的腐敗現象很多,這是眾所周知的,而明朝對國家的各項製度設計得十分完善,這也是世人公認的。那麼,為什麼在製度設計如此完善的時代,各種違反製度、破壞秩序的行為還屢見不鮮?

是這種製度走到了盡頭,還是這種製度下的人都已經喪盡天良?

從這種截然二分的立場去討論問題,自然會得出偏頗的結論。事實上,明朝的製度雖然完善,但施行的有效程度值得懷疑;而當時的人,雖然普遍的道德水準不算太差,但為了生存或名利而拋棄原則的行為也比比皆是。

明代把中國傳統的帝國體製發展到了極致,同時也把帝國體製的各種弊端完全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事實上,中國帝製的曆史發展到了明朝,製度上已經不會有再多的變化,後人所能做的,也隻是修修補補而已,然而,明朝所留下的帝國典型病症,卻要再過很久才能徹底根治。

有一種看法認為,清朝入關後建立的統治,打斷了中國曆史發展的正常序列,其實不然。曆史到了明朝,帝製的各種製度已經根深蒂固,這並不是政權變更就能打斷的,事實上,清朝統治者大體沿用了明朝的製度——所以,清朝在經過前期的上升式發展之後,也迅速走向了衰落,暴露出了帝國的典型病症。

明朝完成了帝製時代的製度完善和皇權強化,隨之而生的各種惡果,也自然被明朝統治者自己所咽下,而明朝沒有消化的苦果,還要清朝繼續咽下去。

回到最初的問題上,郭沫若所提出的疑問,並沒有最完美的答案,但明朝作為帝國的典型樣本,則永遠值得讀史的人細細品味,並細細為它的種種病症開出自己的藥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