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津道貫,出身於薩摩鹿兒島藩士之家,薩摩武士的後代有著先輩人的剽悍。他參加過打敗幕府的決戰——伏見、鳥羽之戰,擔任過西南戰爭征討西鄉隆盛的先鋒,是日軍陣中能征慣戰的第一大將。平壤之戰後,野津憑功授大將,後擔任第一軍軍長,日俄戰爭後晉升陸軍元帥。
不過,能喊出“平壤城即我葬身之處”的不隻是野津道貫一人,還有一個城中的清軍將領。
鎮守玄武門的總兵左寶貴。
早在奉命赴朝之時,左寶貴已經預感到此去凶險,曾私下對外國友人道別:“這次去,可能回不來了。”到了平壤被日軍合圍後,主帥葉誌超在內的部分將領主張棄城撤退,左寶貴勃然大怒:“若輩惜死可自去,此城為吾塚也!”
軍人最可貴的品質是什麼?早在宋代,千載之下國人尊為武神的英雄嶽飛已經道出了答案——不怕死。
左寶貴,回族,山東平邑縣人。幼年家貧,父母早喪,20歲時帶著兩個弟弟應募從軍。因在一次戰鬥中持旗呼嘯衝鋒,聞名軍中。參與鎮壓過太平軍、撚軍和東北伐木工人、挖金工人、教民暴動。“治軍嚴肅,謀勇兼全。”清政府先後賞賜巴圖魯勇號,穿黃馬褂,頭品頂戴,雙眼花翎,封建威將軍。
草莽出身的左寶貴,性格中有著回族人典型的倔強不屈,至今流傳下來他和另一勇將馬玉昆的一張珍貴合影,泛黃的黑白照片中,兩個中年男人都是一身朝廷正服,不慣照相的表情既嚴肅又有幾分木訥。
大戰前夕,葉誌超召集諸將會議,開口就是撤退:“敵人乘勢大至,鋒芒正銳,我軍子藥既不齊,地勢又不熟,不如暫退璦州,養精蓄銳,以圖後舉。”當時諸將眾說紛紛,唯有左寶貴力言:“敵人懸軍而來,正宜出奇痛擊,令其隻輪不返,不敢再正視中原。朝廷設機器,養軍兵,歲靡金錢數百萬,正為今日,若不戰而退,何以對朝鮮而報國家?大丈夫建功立業在此一舉,至於成敗利鈍暫時不必計也。”
左寶貴統領的關外奉軍,雖歸李鴻章調遣但不屬淮軍嫡係,人數最少而血性最強,主帥葉誌超也不敢不買賬。據戰後幸存的清軍將領回憶說,戰前經常見到二人爭論,都是一種模式:左總兵怒氣勃勃,葉大帥唯唯謝過。
日軍於9月15日淩晨向平壤發起了總攻擊,左寶貴率領奉軍三個營一千五百人,負責守衛平壤北戰場的玄武門、牡丹台及城外堡壘。
和三百年前的李如鬆進攻平壤一樣,牡丹台這個製高點是日軍的主攻方向。日軍在西南的攻擊吸引了清軍主力,而在北麵則集結了兩個支隊7800人,相當於總兵力的一半。
日軍以絕對優勢的兵力,首先向城外堡壘發起進攻。守軍雖頑強抵抗,但在日軍的集中炮火轟擊和步兵的輪番衝鋒下,寡不敵眾。幾個小時後,城外堡壘全部丟失,牡丹台接著被攻陷。日軍把炮兵移到台上,對準玄武門猛轟。
左寶貴當時正在玄武門上督戰,見牡丹台失守,心知大勢已去,要做殊死一搏。他親燃大炮,連發炮彈。激戰中,左寶貴身中兩彈,猶裹傷指揮,後日軍一發炮彈打來,穿胸而亡。
戰鬥打響前,左寶貴做了一件奇怪的事,他莊重地穿著頂戴花翎,披上黃馬褂,手下勸他換衣服,免得成為敵軍目標,左寶貴卻慨然道:“吾服朝服,欲士卒知我先,庶竟為之死也,敵之注目吾何懼乎!”
左寶貴最終做到了“以城為塚”的承諾。他中炮死後,遺體被部下抱起突圍,卻一同戰死,遺體終於散落在亂軍的踐踏中,永遠留在了這座飽經戰火摧殘的曆史名城。
山東臨沂市平邑縣,左寶貴的家鄉,迄今還保存著他的衣冠塚。墓碑上鐫刻一幅清朝內閣大學士尚賢所撰的對聯:
“經百戰,勇冠諸軍,常開平天下奇男子;守孤城,心拚一死,張睢陽古之偉丈夫。”
“常開平”是明朝開國功臣開平王常遇春,衝鋒在前勇冠三軍;張睢陽是唐朝安史之亂中死守睢陽城的太守張巡,守孤城千古流芳。
張巡死守睢陽,左寶貴死守平壤,都是一城係天下之安危,一人係一城之安危。
左寶貴一死,支撐平壤的精神支柱倒了。
葉誌超一紙降書送至日本軍營,一萬清軍丟盔卸甲,雨夜狂奔。
3. 白旗挽救了日軍
葉誌超不是天生的孬種。
葉誌超,安徽合肥人,父母早亡,放牛娃出身,成年後參加團練,後在淮軍劉銘傳部下效力。在四十年軍旅生涯中,他見識過“長毛”的驍勇善戰,領教過“撚匪”的快馬如風,憑借戰功,從一個最微末的兵弁擢升到大清一品武官——直隸提督。他的頂戴是人血染紅的,因為作戰勇猛,當年在軍中有“葉大呆子”的綽號。
時過境遷,遠離了刀光劍影,過足了富貴人生,葉提督在戰鬥力遠勝國內亂匪的日軍麵前,膽怯了,一逃再逃,武將的榮譽和往日的血性,都如敝屣一般丟棄在朝鮮半島的三千裏江山。
葉誌超是八月下旬率牙山殘兵一路退到平壤的,他向朝廷掩飾敗績,謊稱擊斃日軍兩千人,寡不敵眾惡戰而歸,雖然得到朝廷的勉勵嘉獎,卻瞞不了前線將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