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定遠號一發三十公分半巨彈出膛,這場海上鏖戰終於在黃海大東溝開始了。
雙方實力對比:北洋水師參戰軍艦10艘,總噸位34420噸,官兵2387人;日本聯合艦隊參戰軍艦12艘,總噸位39684噸,官兵3261人。
看上去,中日實力勢均力敵,但差別在於:中方是“巨艦重炮”,日方是“快船快炮”。中方多配備大口徑舊式後膛炮,炮彈大但射速慢,速射炮隻有區區3門;日方則配備了各種口徑速射炮93門,速射炮的發射速度至少為中方的5到10倍,也就是說,日方1分鍾打5發,中方5分鍾打一發。艦速方麵,中國軍艦的平均航速為15.5節,日本軍艦平均航速為18.4節,而作為先鋒的第一遊擊隊四艘軍艦航速達19.4節,機動力遠勝。
這就好比拳擊台上的兩個選手,一個步履緩慢,依賴重拳;一個跳著蝴蝶步,擅長刺拳。
糟糕的是,在這場決定兩國命運的大海戰中,北洋水師幾乎從一開始就喪失了總指揮和信號指揮。水師提督丁汝昌坐鎮旗艦定遠,不料主桅突然中彈,信號索具被炮火所毀,在飛橋上督戰的丁汝昌摔下來腿部重傷傷。拒絕進艙休養的丁汝昌,就一直坐在艙口,目睹了整個戰役。
定遠管帶劉步蟾接替了指揮重任,用艦首巨炮對準日軍。雖然失去信號指揮,但中方諸艦基本是惟旗艦馬首是瞻,保持橫隊隊形,兩艦一組各自為戰。
日軍的戰術是本隊諸艦主攻定遠和鎮遠,第一遊擊隊四艘艦則憑借速度優勢,繞著圈子對側翼的軍艦發動攻擊。好像非洲草原裏一群獅子和野牛群的搏鬥,避開最強壯的頭牛,而瞄準沒有還手能力的老弱幼殘。
激戰中,北洋水師的兩艘老舊的弱艦超勇、揚威中彈無數,超勇首先被擊沉,揚威則重傷撤離戰場,在淺水區擱淺。日軍的兩艘老艦比睿、赤城也人員傷亡慘重,艦體重傷退出戰場。同樣重傷的西京丸則僥幸逃過了中方魚雷的近距離攻擊,狼狽南逃。
一個令人揪心的疑問出現了:為什麼北洋水師的軍艦容易被擊沉?同樣中了很多炮彈的日艦,卻為什麼始終不沉?
答案又是一個悲劇:因為經費緊缺,中方從西洋購買的開花炮彈(榴彈)數量太少,絕大數炮彈都是天津機器局自製的實心穿甲彈。而且,這些炮彈的火藥是落後的黑火藥,往往打到敵艦不爆炸。日本的炮彈火藥則是威力更大的黃火藥,爆炸後“連鋼鐵都能燃燒”。
原來如此,不是日艦的抗擊打能力強,而是北洋水師的彈藥質量太差。
這是一場不公平的決鬥,但戰爭沒有公平可言。
打到這裏,雙方隻能算平手。但是很快,戰鬥的轉折點來了:定遠起火、致遠沉沒、濟遠逃跑!
4. 鄧世昌,撞誌未酬身先死
六十年代拍攝的《甲午風雲》是上個世紀中國人最熟悉的電影之一,李默然扮演的鄧世昌那句經典台詞:“開足馬力,撞沉吉野!”幾乎無人不知。
致遠管帶鄧世昌為什麼要采取這種自殺式的衝擊?
因為旗艦有難。
定遠在激戰中突然中了一炮,“擊穿艦腹起火,火焰從炮彈炸開的洞口噴出,洞口宛如一個噴火口,火勢極為猛烈。”定遠艦上船員為撲滅火災忙成一片,更糟糕的是,彌漫的硝煙令艦炮無法瞄準發射。看到東洋第一堅艦定遠籠罩在硝煙裏,日艦官兵無不狂喜高呼“天皇萬歲”,第一遊擊隊不失時機地向定遠逼來,所有的炮口都對準了這艘令日本人恨之入骨的巨艦。
定遠到了最危急的時刻。千鈞一發之際,一艘軍艦“開足機輪,駛出定遠之前”,為旗艦遮擋炮彈——鄧世昌的致遠號!
第一遊擊隊看到致遠獨自挺進,連連轟擊。致遠中彈累累,船體進水,彈藥也瀕臨斷絕。此時,日艦吉野在致遠正前方,鄧世昌對大副陳金揆說:“倭艦專恃吉野,苟沉是船,則我軍可以集事!”陳金揆毫不猶豫的開足馬力,“鼓輪怒駛,且沿途鳴炮,不絕於耳,直衝日隊而來。”
吉野號是當時世界上速度最快、火力最猛的巡洋艦,在黃海海戰中,扮演的是頭狼作用。因為是英國製造,遊弋在遠處觀戰的英國遠東艦隊,對吉野號特別加以關注,他們在戰後的評估報告稱讚道:“吉野艦的炮火猛烈,殺傷力極大,它自己也被清國海軍的巡洋艦連連擊中,但是並沒有被擊中要害,所以始終能夠保持高航速在戰場上馳騁。”
不幸的是,致遠的自殺式衝擊沒能成功,衝擊途中致遠船艙中彈發生大爆炸(一說是被日本魚雷擊中,但日方史料並無發射魚雷的說法),右舷傾斜沉入大海。目睹致遠沉沒的馬吉芬沉痛地記錄道:“致遠號英勇地,甚至可以說是有點魯莽地向第一遊擊隊的陣列衝去,大約是想攻擊上述的兩艘軍艦。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已經無人能確知,但顯然它被1枚重炮彈——大約10英寸或13英寸命中了水線。總之不管怎樣,它開始嚴重傾斜,顯然是受到了重創。該艦的管帶是最為英勇甚至有時有些頑固的鄧世昌,他下定決心與敵人同歸於盡,於是向一艘敵人最大的軍艦衝鋒,準備實行撞擊。”
鄧世昌與全體官兵252人沉入海中,僅7名水兵遇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