鴨綠江,一條源自長白山南麓的美麗河流,從明代起成為中國和朝鮮的界河。
正是因為她身為中國國境線的特殊地理位置,甲午戰爭之前,這條江的名字就頻頻被日本人掛在嘴邊,“飲馬鴨綠江”成了日本士兵最狂熱的夢想。
平壤之戰後,清政府緊急調兵遣將,到10月,集結於鴨綠江北岸的清軍達到了81個營、三萬多人,和朝鮮境內的日軍第一軍兵力相當。武器上中國也不輸,據日方統計,當時防守鴨綠江一線的清軍大炮共有九十餘門,而且糧食彈藥充足。清軍由75歲的“白發將軍”、四川提督宋慶指揮。宋慶是強硬的主戰派將領,素以“敢戰、愛兵”知名,連日軍也對他心存敬意,稱他在戰爭中“屢敗屢戰,頑強不屈”。
但是,在士氣上,節節敗退的清軍就遠比不上一路奏凱的日軍。特別是一萬多平壤敗軍,傷病未複,餘悸猶存,對日軍的恐懼感遠遠超過保衛國土的責任感。再加上81營官兵平日互不隸屬,各自為政。所以宋慶“雖負節製諸軍名,各軍實陰不受部勒。”
三萬清兵,看上去濟濟一堂,其實是一盤散沙。
鴨綠江南岸的日本第一軍,時年56歲的司令官山縣有朋大將是近代日本政界、軍界的大人物,近代日本陸軍的奠基人。此人長洲藩士出身,自幼喜愛習武,曾以“我是一介武夫”作為座右銘。好戰的山縣對沒趕上平壤之戰頗有遺憾,這次統帥三軍抵達中朝邊境,實乃心頭一大快事。站在高處眺望鴨綠江後,這個“武夫”卻詩興大發起來:
“對峙兩軍今若何?戰聲恰似迅雷過;奉天城外三更雪,百萬精兵渡大河。”
日本人看到鴨綠江為何這麼興奮?
曆史上,日本軍隊隻在明朝萬曆年間、1592年的“文祿之役”時占據過平壤,隨後就被明朝李如鬆大軍趕走。渡過鴨綠江打到中國去,對日本人而言是一場延續了幾百年的癡夢。
才到鴨綠江,就惦記著奉天城(今沈陽),山縣的胃口著實不小,可惜沒有“百萬精兵”給他帶,突破鴨綠江後,山縣因和大本營在戰略方向上發生矛盾,被天皇睦仁下敕令回國。一心創立不朽武功的山縣,氣得臨行前又作詩一首發牢騷:
“馬革裹屍原所期,出師未半豈空歸?如何天子召還急,臨別陣頭淚滿衣!”
10月24日,日軍一個大佐率領一個別動隊,兩門山炮,從安平河口涉水渡江,駐紮在對岸的清軍象征性的轟了幾炮後,便撒了丫子。第二天一早,日軍主力趁著大霧,依靠幾個敢死的士兵在結冰的江水裏牽引繩索,架起了兩座浮橋,順利渡過了鴨綠江。
踏上中國國土的日軍幾乎沒遇到多大的抵抗,各路清軍聞風即逃,隨著幾個要塞虎山、九連城、安東縣的陸續失守,三萬重兵防守的鴨綠江防線如紙糊一樣全線崩潰,宋慶率殘兵退守重鎮鳳凰城。
值得一提的是,日軍唯恐師出無名,還故作聰明的發布了討清檄文,在所到之處大肆張貼。
檄文的名字叫做《告十八行省豪傑書》,稱:“滿清氏原塞外之一蠻族,既有非命之德,又無功於中國,乘朱明之衰運,暴力劫奪,偽定一時,機變百出,巧操天下……滿清氏之命運已盡,而天人與棄之固也。我日本應天從人,大兵長驅,以問罪於北京朝廷,特陳清主麵縛乞降,盡納我要求,誓永不抗我,而後休矣。”檄文中,還假惺惺的稱:“夫貴國民族之與我日本民族同種、同文、同倫理,有偕榮之誼,不有與仇之情也。”最後號召所謂“十八行省豪傑”:“逐滿清氏於境外,起真豪傑於草莽 ,而以托大業。”
自從滿清入主中國以來,每次大動亂,反叛者都會拿“塞外蠻族巧奪天下”做文章:三藩之亂時,吳三桂的討清檄文斥責滿清“竊我先朝神器,變我中國冠裳”,太平天國起義時,起義軍的奉天討清檄文稱“滿洲乘釁,混亂中國,盜中國之天下”。日本也不例外。
滿清固然腐敗,卻輪不到日本“問罪”,更何況,起草這封檄文時,日本人忘記了曆史:豐臣秀吉侵略朝鮮的目的,就是希望把明朝變成日本的行省,豈不正是欲“乘朱明之衰運,暴力劫奪”?這封檄文無異抽自己嘴巴。
明明是明火執仗的侵略者,卻把自己美化成吊民伐罪的救星。日本人太容易踐踏曆史,也太低估了中國人的是非分辨能力!
2. 日本人送給老佛爺的壽禮
倭寇闖進了大清的龍興之地,兵鋒直逼陵寢重地奉天,這無疑是大清立國以來最大的危機。
光緒皇帝親自出馬,緊急電令各路兵馬北上布防,力保奉天。但就在清政府拆東牆補西牆,被東北的戰局弄得團團亂轉之時,沒有人留意到,茫茫渤海上,四十多艘懸掛著太陽旗的日本運兵船正緊鑼密鼓開往遼東半島。
日本第二軍在花園口登陸。
這是日本大本營在平壤之戰後,就定下的作戰計劃:“中國疆域遼闊,人口眾多,即使攻占其部分國土,也難使其國主麵縛請降。須另遣一軍直攻其首都北京,以迫使對方簽訂城下之盟。”
花園口位於遼東半島東側,是一個海灣寬闊利於拋錨的理想登陸點。因為地處荒僻,清軍並未在此布防一兵一卒,“海陸軍無過問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