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關東骨巷】楔子一 孽緣(1 / 2)

海岸、帆船的桅杆……。“我這是在哪?”薑宗福昏昏沉沉的從沙地上爬起來,揉揉腦袋,環顧四周,努力的想回想起什麼。周遭一片狼藉,船隻的殘骸滿地,碎片中攪拌著的不知是海鹽還是白色的積雪;淒冷大地的一側是幽暗的海麵,發出可怕的嘶吼;半空中盤旋著鷗鳥和禿鷲,殘食著泡爛的屍體;更有那恐怖的霾雲在天際翻滾。“這是哪?我在這兒幹什麼?”腦海裏一絲茫然…………

這是民國十八年饑寒交迫的一天。那年正是關裏家鬧饑荒,爹娘都餓死了。作為家中最小的弟弟,剛滿十四歲的薑宗福吃完了僅有的一隻扒皮老鼠,便跟著鄉親們踏上了逃荒的之路。一路沿著海岸線南下,看到四處都是“死倒”和“餓殍”。腐壞的味道反而不是很重,因為那些屍體上根本沒有油份和脂肪;所以一死則變成了幹屍。加之正是二月;天寒地凍的,也都硬挺挺的躺在道路旁兩側。走在其中很難分辨誰死了,或者誰睡著了——也就不害怕了。他們一行人,準備到煙台乘船去關外。因為早幾年宗福的三哥,曾托人打關東捎回來信,說:那邊營生好做、土地肥,便於活人。這大災之年的,爹娘這一離世,就隻有去投奔三哥了。

終於到了碼頭。人山人海的,根本擠不靠前。忽然,有人拍了他的肩膀“小兄弟,別急!跟著我走”;隻見一個病秧子般的男人,一隻手護著個七八歲的小女娃;一隻手推撥著人群,扭頭看著他。宗福稍微一愣神,連忙跟了上去,順著男人擠出的縫隙前行。“爺們兒,是打哪嘎達來呀?”一聽,並不是山東本地人,說話像是東北口音。宗福道:“蓬萊!俺是打蓬萊來地。”對方操著口“大碴子”味方言,說到:“唉呀媽呀!蓬萊好呀!自古那嘎達就是‘粗’神仙的地兒啊!”;“嗯,可惜!就是不長莊稼,俺爹娘都死了。實在活不下去呀……”;緊接著宗福的目光有些黯然:“大叔,你是來關裏家走買賣的吧?”男子回答:“可不咋地!跟咱這小閨女彩雲,咱爺倆範點布匹,混個嚼貨!”他這話,薑宗福是可以聽明白的。是說這和他的小女兒相依為命,在山東和東北兩地倒動點布料,討個生活。接下來宗福又問:“大叔,大江南北你走得多,肯定見得人也不少;想跟你打聽一個人,俺三哥叫薑宗林你認識不?”那爺們清了清嗓子稍作調整,思索了一陣子,不確定的回答道:“嗯……這來來回回的跑船,倒是沒少跟道上瞎搭個。單從年紀上來看吧;跟你哥的年歲差不離兒的倒是有一個姓薑的厚生。不過年頭多了,咱到也記不瓷實了。記得去年咱由奉天到黑龍江省城去辦貨,還碰到他了,說是在哈拉濱(哈爾濱)一個叫‘三十六棚’的地方,開了家柈子廠”。薑宗福聽到這裏,心中有了尋找的方向。

說著,漸漸走到碼頭邊上。抬頭望去,高旗帆船已在地平線上隱約可見了。那爺們抱起閨女顛了一下,做了一個要上船的架勢,側頭說:“咱們閨女在家是個小的,還有個哥。不過他娘死的早,家裏的那個犢子性子又野,跑出去跟著鬧革命了;不知道是死是活。”沉默停頓了片刻又說:“爺們兒,看你也是個厚生,反正也沒有家了;年頭又不好,到處都死人啊!這要找三哥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要不,先跟著咱當個夥計唄,你看行不?咱拿你當兒子待,等回頭啊!不管你找不找的見三哥,都可以留在咱這。給彩雲做個伴,起碼有口吃的。”他興致又上來了,把閨女晃晃,開玩笑似得逗著宗福“誒!說真的爺們兒,咱閨女她要是樂意,以後長大了咱就把她許給你!怎地?嗬嗬!”

這個時候的宗福,早就餓的沒心思笑了;一心想省著力氣挺過這幾天。但是走路的這些日子,就沒吃一口東西,隻怕是今天就要過不去了。倒是彩雲頑皮的說一句:“咱樂意!”。眼看著船越靠越近了。年輕的薑宗福望著他,知道爺們是個好人。這年頭連自己都要餓死了,誰顧得上誰呀?不過這個青年人始終沒有回答,隻是接過他手中的閨女,站在了他的身旁。爺們兒樂了,明白他用行動應允了自己。摸了摸宗福的腦袋說:“你叫啥名字?”“回掌櫃的,俺叫宗福——薑宗福。”

海岸上仍然是一片狼藉;仍然是滿地的船隻殘骸;仍然碎片中攪拌著的不知是海鹽還是白色的積雪。而記憶的片段就像一塊塊地圖,拚接出著人生中過往。

薑宗福從迷茫中慢慢醒悟,緩緩站起身來,環顧四周。這時,天上的霾雲已經聚集到了程度,開始下起雨來。宗福在雨中似乎覺察到什麼,“沉船,是……是海難?”;他脫口而出。隨著雨下越下越大,天空中電閃雷鳴!“轟隆!”一聲炸雷……。“不,這……不是海難,我有點想起來了,這不是我一次看見海灘。屍體已經腐爛了;可現在不是冬季嗎?就算泡在水裏,也不會這麼快就腐壞吧?這到底是哪?是海難現場嗎?人都去哪了?——等等……雨?怎麼冬天會下雨呢?”他滿腦子不解的疑問。宗福下意識的摸了一下身後,身後背著一個包袱。突然從腦後有人問了一句……“宗福,包袱裏背著的是啥玩意?”他猛然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