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5章:《短歌行》與《洛神賦》(2 / 2)

《三國演義》裏有如此描述:

時操破冀州,丕隨父在軍中,先領隨身軍,徑投袁紹家,下馬拔劍而入。有一將當之曰:“丞相有命,諸人不許入紹府。”丕叱退,提劍入後堂。見兩個婦人相抱而哭,丕向前欲殺之。忽見紅光滿目,遂按劍而問曰:“汝何人也?”一婦人告曰:“妾乃袁將軍之妻劉氏也。”丕曰:“此女何人?”劉氏曰:“此次男袁熙之妻甄氏也。”

“丕拖此女近前,見披發垢麵,丕以衫袖拭其麵而觀之,見甄氏玉肌花貌,有傾國之色。遂對劉氏曰:“吾乃曹丞相之子也。願保汝家。汝勿憂慮。”……操教喚出甄氏拜於前。操視之曰:“真吾兒婦也。”遂令曹丕納之……

請注意,在曹丕進府之前,曹操已經派了兵士守在袁紹府,曹丕可是叱退兵士才得以進入的。這說明,曹操這個好色之人在官渡之戰以前已經久聞甄氏美貌了,一時不慎被兒子先搶去,氣得恨不得拔劍欲斬之,是謀臣們多番勸諫才肯順水推舟把甄氏“讓”給兒子的。

什麼樣的女子,在驚怖顫栗之中,披發垢麵之際,仍不能遮掩出塵的氣質,絕代的風華,使人一見不能自已,險些引起了一場“父子奪妻”的鬧劇呢?

史稱,甄皇後有傾城之姿,善綰“靈蛇髻”。曹子建的《洛神賦》寫她“翩若驚鴻,婉若遊龍。榮曜秋菊,華茂春鬆。仿佛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颻兮若流風之回雪。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淥波……”

曹植的《洛神賦》是中國文學史上名篇,和宋玉的《神女賦》一起樹立了一種女性美的終極典範。在傳統文學中影響極大,千百年來,我們對女性的審美取向,就沒有脫離過二賦的範圍。

傳說曹植曾向曹操請求娶甄氏,曹操卻為曹丕迎娶了她,使二人抱恨終天。甄氏死後,曹植入覲,曹丕看到他,有點悔意,把甄氏的金縷玉帶枕賜給了他。曹植行至洛水,恍惚如見甄氏,遂寫下了《感甄賦》。後來這個太露骨的名字被甄宓的兒子魏明帝改為《洛神賦》。

這就是李商隱詩中說到的“宓妃留枕魏王才”。她是亂世桃花逐水流,幾個男人掌心之中跌拓起伏,一生不能自主,後來被郭女王讒言所譖,被文帝賜死在鄴城。年僅39歲的甄氏,下葬之時,“被發覆麵,以糠塞口”,極為淒慘。

她和曹子建之間注定是一場鏡花水月,沒有開始就已經結束的愛情。

“天下才有一石,曹子建獨占八鬥,我得一鬥,天下共一鬥。”謝靈運曾如是說。這個被謝公極口稱讚的男人,用他滿腹的才氣,畢生的思念,為一個不可能屬於他的女人寫下了流傳千古的詩作。

姑且不去考證,曹植和甄宓之間是不是愛過,父子三人爭情奪愛又有多大的可信度。如果蓬萊文章,建安風骨,沒有了甄氏的美貌來映襯,該減了多少風情?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為君故,沉吟至今……有些人,他們的心田隻能耕種一次,一次之後,寧願荒蕪。

後來的人,隻能眼睜睜看它荒蕪死去。何必可惜?曇花一現的美豔,隻要活過一次已經可以。荒蕪的本身就是一種保留。因為靜默,你永遠不會了解它蘊藏了怎樣深沉如海的情感。

煙花不會讓人懂得它的塵埃是怎樣的溫暖,它寧可留下一地冰冷的幻象,如同破碎。為它悼念吧。如果你哀傷。

“山不厭高,水不厭深”。在曹操身上缺乏的深情,在曹丕身上流失的純真,在曹植的身上得到了全部的回歸。他不會是個雄才大略的君主,他太純善,爭奪嗣位的途中敗給他的兄長是理所當然的事,可是,他擁有的深情,是曹丕如何努力也無法獲取的。

曹植用《洛神賦》告訴我們:愛情是不會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