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臨,城中無數的高樓層台在暮色中看來仿佛是一幅濃淡相間的水墨畫,寧靜而遙遠,那些歸家的人們,臉上帶著或疲憊或輕鬆或喪氣或欣慰的表情,溶入了那愈來愈暗的圖畫裏。在悠揚的晚鍾聲中,整座城仿佛要睡了一樣,可幾乎在同一時刻,無數盞明燈亮了起來,這幅水墨畫立時變了,變成了夢中的水晶宮一般,光彩流轉,歌聲輕曼,公子纏頭,佳人遮麵,酒綠珠紅,綃輕體豔,隻知道此刻風流,管什麼時光暗換。若是沒到過這裏的人們絕對想不到,此城中的白晝與夜晚竟是如此的不同,白天之時市井序然,行人儒雅,如宗紳之士,夜裏卻紙醉金迷,窮極豪奢,宛若富貴王孫。
秦塚就走在這一片紙醉金迷之中,可他的樣子卻絕不是一個富貴王孫,他身上是一件粗麻布對襟坎肩,露著兩條古銅色的臂膀,下身那條硬的像幹樹皮樣的褲子也隻剩下了半截,露著膝蓋,腳下的草鞋走在那被流光溢彩映照著的大道,看上去是那麼的不諧調,仿佛是一個蠻荒野人突然走進了玉殿蘭宮。
他身後還背著一個人,一個女孩子,這女孩子頭垂在他肩膀上,看不到臉孔,但隻見她纖腰削肩,玉頸皓腕,身上的衣服質地考究,耳上還帶著一對明珠,在光彩裏不住晃動。
這樣兩個人走在街上,想不讓人圍觀都不行了,但每一個走上前來的人都被秦塚嚇得遠遠走開了,因為他們受不了他的眼睛。這雙眼睛裏沒有別的,隻有為了複仇連死都不怕的堅忍。事實上他並沒有看一個人,他的眼睛隻是在盯著前方,前方是什麼?是歸路?
秦塚一手抓緊那女孩子的手,一手握住腰下的刀柄,一步一步的走向那燈火闌珊的街道遠處。突然,人群裏衝出兩個人,叫道:“放下二小姐!”兩個人一個大跨步,就擋在秦塚身前,一柄吳鉤劍,一對日月輪,攔住了秦塚的路。這是兩個年輕人,神情激動而緊張。
秦塚將目光從遠處收回來,看了這兩個人一眼,冷冷地道:“走開。我不想殺人。”說著仍舊一步步向前走去。吳鉤劍在輕輕發顫,日月輪光芒也在閃動,秦塚的胸膛已離劍尖不到一尺,那年輕人突然一聲厲吒,一劍向秦塚小腹刺去,同時,日月輪橫削秦塚左手。
這兩招一為攻敵,一為救人,秦塚的刀若架開吳鉤劍,就一定要鬆手才可以閃開雙輪,若以刀架輪,那麼這一劍就可以要他的命。
這兩個人年紀雖輕,但出手對敵的經驗卻是極為豐富。
秦塚的眼睛仍像是在看著遠處,仿佛絲毫不知敵人已向他出手,四周的人們大多沒見過當街殺人,禁不住發出了驚呼。
可就在驚呼剛起的時候,流光中突然飛起了一道青灰色的光,刀光。人們眼前一花,隻聽“叮”“鐺鐺”三聲響,吳鉤劍與雙輪同時掉在地上,那兩個年輕人手腕鮮血湧出,齊齊後退兩步。眼睛裏滿是驚恐的神色。
魔刀,獨一無二的魔刀。
兩個人雖然退開,卻仍是擋著去路,秦塚道:“還不滾?”兩個人對看了一眼,一起從懷裏取出短刀,衝了上來。秦塚低聲哼了一聲,刀光再閃,兩隻血淋淋的手已連著短刀落在地下。四周的人驚叫一聲,逃開了一大半。
秦塚道:“再不滾,就死。”那兩人強忍著劇痛,大聲道:“飛花堂的人,從不退後。”兩人用僅剩的一隻手,從地上搶起短刀,又飛撲上來。
秦塚這次才認真的看了他們一眼,這一眼裏多的竟是欣賞,他的刀也隨著這欣賞揮了出去,但這次他用的是刀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