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午後,天色陰沉,仿佛又要下雪。
鬆雲莊中靜悄悄的,因為大部分人都在領到二十兩銀子後離開了。沒有人願意被擰斷脖子死去,雖然他們已在這裏生活了很多年。隻有孟福和孟喜沒有走,他們白天看守佛堂,晚上照顧三公子長吉,就你沙子裏總會有金砂一樣,人也總會有忠心不二的。
李重衣和孟長威並肩走在莊裏一條石子小路上,孟長威看著蕭條的院落,歎息道:“世事無常,前幾天這裏還熱鬧得很,但現在卻……”李重衣勸道:“師哥不必傷感,我想以你的才能,鬆雲莊一定不會從此衰落下去,你應該打起精神才是。”
孟長威拍拍他肩膀:“我當然不會消沉,今後希望你常來看我們,還有小溪,她和你很投脾氣呀。”李重衣這才想起:“對了,小溪去哪裏了?會不會跑出莊去?”孟長威道:“不會,她和二妹在一起,這莊裏除了我,小溪最喜歡她。”李重衣道:“二弟還在收拾麼?”孟長威笑道:“這半天數他最忙,我方才到後麵去,見每間屋子都狼籍一片,如果一百個人看了,相信會有九十九個人說是逃亡之家。”
李重衣笑了笑,但臉色刹那間又沉下來,望著陰暝的遠天,緩緩道:“不知怎麼,我有種不祥的預感,今晚肯定是個不平凡的夜晚。”孟長威目光閃動:“很不平凡?”李重衣道:“但願……”
他才說出兩個字,突然從遠處傳來一聲驚恐的尖叫,撕破了午後的寧靜,李、孟二人同時躍起,疾奔而去。
傳出尖叫的地方是個小的院子,院中有一株大槐樹,三麵都是圍廊,有雅致的月亮門相通。李孟二人趕到時,隻見任荃已暈倒在地,孟長青正對她實施急救,而小溪則呆呆地站在一邊,一臉驚恐的表情。
孟長威急問:“小溪,出了什麼事?”小溪見到父親 ,才哇地哭了出來,說道:“有人,有人在樹上。”孟長威抬頭看看,不見有人,道:“別怕,不會有事的。”等小溪回過神來,才問道:“是個什麼樣的人?”小溪道:“是個黑衣服的人頭上也是黑的,我正和嬸嬸數枯樹葉,那個人就從樹後麵伸出頭來,嬸嬸叫了聲就躺下了,然後二叔和你們就來了。”
李重衣忽然一躍而起,竄上了槐樹,在枯枝間伏下身子,仿佛在查看什麼。孟長威不及理會,來到長青身邊,見任荃已醒過來,正摟著丈夫,嚇得泣不成聲。
孟長威道:“二妹沒事吧?”孟長青道:“沒事,隻受了一點驚嚇。過會兒就會恢複。”孟長威道:“從現在起,你不可遠離二妹和小溪。”孟長青道:“大哥,我……”孟長威道:“聽我的,捉凶固然要緊,可家人的性命更要緊。況且二妹已有身孕,大哥我沒有兒子,死了也就算了,可你一定要為孟家留後。二弟,你的擔子比我重啊。”
孟長青哽咽道:“我知道了,大哥。”說罷扶起任荃回屋去了。
小溪仰著頭對李重衣道:“李叔叔,你在找什麼?”李重衣從樹上跳下來,笑了笑道:“沒找什麼,叔叔隻是在數枯樹葉。”孟長威抬頭看著李重衣,李重衣也正在看著他,二人的目光都很怪,孟長威的眼神中隱隱有一股興奮,而李重衣則更多的是疑惑。
冬天的下午總是很短,夜色很快就來臨了。
夜風很大,孟長青點亮了燈,將房門緊緊關上,然後將劍橫放膝頭,坐在椅子上對著燈火出神。任荃和小溪坐在床頭,小溪擺弄著布老虎,任荃在縫著一件冬衣,她臉色蒼白,似乎還沒從驚嚇中恢複過來。
院子裏靜悄悄地,隻有夜風刮過屋簷的聲音,任荃忽地放下針線,道:“我們真的會離開嗎?”孟長青沉默半晌,才道:“我想大哥是不會就這樣離開的,以他的性子,不捉住那凶手絕不會罷休的。”任荃道:“那凶手今晚會不會來?”孟長青道:“不知道,但願如大哥所料。”任荃不再問了,又過了片刻,道:“你們坐著,我去對麵廚房煮幾碗蓮子羹,一會兒也給大哥和李大哥他們送去。他們那裏可冷得多呢。”
孟長青道:“我陪你去。”任荃道:“不用了,你在房裏陪小溪,我就在對麵,打開門就可以看到我。”孟長青堅持道:“不行,我要同時保護你們兩個人。必須一步也不能離開。”任荃看著丈夫,甜甜地笑道:“那我們三個人一起去,不過你們可不能搗蛋。”孟長青也笑了,說道:“我絕不會搗蛋的,因為第一碗我得先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