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是不是把你當成……”簡母未能說全的話被簡父的一聲輕咳阻止了。
簡依的櫻唇抿成一道優美的弧線,口氣極為淡然:“他知道我是簡依。”
簡母像是如釋重負,簡依卻又加了一句:“他還說改天要來看看你們。”老倆口均是一愣,不過都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隻是張羅著吃起了晚飯。
言正卿果然是說到做到,他來的時候,還帶來了簡父最愛喝的竹葉青,簡母看到他登門拜訪,親自下廚做了一桌好菜。
開席的時候,他環顧了一下四周,剛開口說了“簡歌”兩個字,就被簡依那一聲“坐”給打斷了。
簡父猶豫了下,然後深深吐出了一口氣,終是開口問道:“正卿,簡歌的事情依依告訴你了嗎?”
言正卿愣了一下,眉頭微皺,問了句:“什麼?”
簡父沒再應他,轉頭看向簡依:“依依,吃完飯帶正卿去看看簡歌吧。”簡依沒有抬眼,隻是一味看著自己的飯碗,低低應了一聲。
從車上下來,言正卿跟在簡依後頭順著蜿蜒的山路往上走著,盛夏的陽光透過樹葉的斛隙照在他的身上,他卻覺著有種嗖嗖的涼意,一種強烈的預感浮在他的腦海。
她停了下來,強烈的光線照得言正卿幾乎睜不開眼來,他根本沒有辦法正視那張貼在墓碑上的照片。他緩緩蹲下身去,輕輕撫摸著照片上簡歌那張笑得沒心沒肺的麵龐。
良久,他才重新站起身,已經恢複了那淡淡的表情,轉眼問她:“什麼時候的事?”
“七年零三個月。”簡依記得真切。
“什麼原因?“
“車禍。”她和他一樣平靜。
他點了點頭,然後說:“我一個人呆會兒,就不送你回去了。”
簡依在房裏呆呆地坐了好一會兒,覺著有些口幹舌燥,便起身去廚房倒了杯水,突然一個恍惚,杯裏的水有幾滴濺在了手背上,她這才發覺自己滿腦子全都是他剛才那張平靜而淡漠的麵孔,不安漸漸湧上心頭。
她試著打他的手機,卻是無人接聽,那連續不斷的忙音像是從遙遠的天際傳來,她隻得作罷,放下了手機。
她走到了那條街上,自從搬家之後,自己似乎再沒出現在這條路上。這裏的環境雖是已經麵目全非,但是整個小區裏的樓房卻是一點沒變。她憑著原有的記憶,站定在一戶人家門口,敲了敲門。
開門的人看到她先是一愣,然後難以置信地喊了聲:“簡歌?”真的如他所說,他住的地方一直都沒變過。
她說:“伯母,我是簡依。”
那人拉住她的手,說道:“哎呀,是簡依啊,這麼多年來,你們一家人怎麼就這麼憑空消失了呢,真讓人好找啊。來,快進來坐。”
簡依回以禮貌的一笑:“不了,我是想問言正卿在嗎?”
“沒回來呢,你們見過了沒有?”
簡依的心瞬時沉了下去,他到底會在哪裏。一刹那間,她像是突然靈光一現,直往一個方向跑去。
言正卿站在一棵高大的榕樹下,映著碧綠的濃蔭,他伸出手指,撫觸著凹凸不平的樹皮。不遠處就是籃球場,幾個喜歡晚歸的男生依舊在場上揮汗如雨。
似乎那天也是這樣一個午後,她逃課從初中部跑了出來,到球場上觀看高中部的籃球聯賽,他是場上的主力。他一眼就看見了那個紮著馬尾的嬌小身影,正和一眾女生一齊大聲喊著加油,看到他向自己望過來的時候,還不忘興奮地對他擠擠眼睛,一臉的孩子氣。
一場比賽結束,明明她隻是個圍觀者,卻是累得上氣不接下氣,她興高采烈地跑上去拉住他,說:“走,我帶你去看個東西。”
她把他帶到了這參天的榕樹下,笑容如冬日的暖陽,明亮卻不刺眼,對他說:“閉上眼睛。”然後她抬起他的手觸上樹幹上那深深淺淺的木紋,問道:“摸出是什麼字了嗎?”
他明明已經知道了,卻還是勾起嘴角,問了句:“什麼?”
她有些沮喪地敲了敲腦袋,說道:“是簡歌love正卿啊,怎麼都沒有心有靈犀呢,連這都不感覺不出來。”
她看見他唇上的弧度更深了,才突然害羞起來,微紅悄悄地爬山了她的耳朵,後悔地嘀咕了一聲:“我怎麼刻反了,其實應該是你的名字在前麵。”
落日的最後一抹餘暉照在大樹上,過去的種種仿似虛幻的光陰,眼前那兩個名字雖是已經有些模糊不清,但中間的那顆愛心卻如烙在了上麵一般,清晰無比。
他微微闔了闔眼,仿佛全身的力氣一下都被抽光,暗沉下來的天幕像是沒有止境,他的指尖依舊觸在那深淺不一的刻紋上,卻是沒來由地開始發冷,一直冷到了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