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人君當有氣象格局(1 / 1)

魏世祖文皇帝黃初元年(公元220年)

是時太子在鄴,軍中騷動。群僚欲秘不發喪,諫議大夫賈逵以為事不可秘,乃發喪。

或言宜易諸城守,悉用譙、沛人。魏郡太守廣陵徐宣厲聲曰:“今者遠近一統,人懷效節,何必專任譙、沛以沮宿衛者之心!”乃止。青州兵擅擊鼓相引去,眾人以為宜禁止之,不從者討之。賈逵曰:“不可。”為作長檄,令所在給其稟食。

鄢陵侯彰從長安來赴,問逵先王璽綬所在,逵正色曰:“國有儲副,先王璽綬非君侯所宜問也。”凶問至鄴,太子號哭不已。

曹操死在洛陽,而太子曹丕當時在鄴城,於是有人建議“秘不發喪”。新主子未立之前,要借重死去的老主子的餘威,防止野心家節外生枝。

其實,秘不發喪就等於說有貓膩,起碼是不自信的表現。打理曹操喪事的是諫議大夫賈逵,這是位有見識的人,他主張按正常程序處理喪事,如果老這麼藏著掖著,沒事也會變成有事。在當今國際社會,領導人生病、死亡的信息發得越及時,說明這個國家的政治生活越透明。有的國家透明度不夠,所以領導人還活著,也經常被猜測處於秘不發喪的狀態。

除了秘不發喪,有人還建議更換衛戍部隊,“悉用譙、沛人”。譙、沛是曹操老家,曹操死了,才想起來要純潔衛戍部隊,選用清一色的老鄉子弟兵,這也是警惕過度,不利於團結大多數,被魏郡太守徐宣喝止了。

曹操的另外一個兒子曹彰來奔喪,他是曹操兒子中唯一一個手綰兵符的。曹彰來奔喪,倒也不客氣,先問魏王的璽綬(公章)在什麼地方。這孩子和袁術一樣,認為印章就是一切。賈逵斷喝:“國家已經有法定接班人,公章在哪兒是你該問的嗎?”——對於處在懵懂癡迷狀態的人,確實需要棒喝一下。曹彰的這一問,如果在“文革”時代,夠他死八回了。

曹丕上台後,讓他的兄弟們全部“就國”(到封地居住),並派人監國,臨淄(zī)侯曹植因為“醉酒悖慢”被貶為安鄉侯,縣侯改為鄉侯,並殺了所謂“植黨”的核心成員丁儀、丁廙(yì)。

讓諸王之國,這應該是老皇帝的作業,一旦選定太子,哪怕是臨終前確定,一定要同時把其他兒子(都是競爭者)打發下去。這個得罪人的活兒要老子幹,不能讓太子哥哥幹。太子登基以後,可以根據情況把兄弟們分別再召回來,以示優渥,賣弄人情。

帝王在選拔太子的時候,可以明著進行,也可以暗地進行,但是隻要選定了,就要明確無誤地確認並公示,並教育甚至威脅其他兒子從此死了這顆心,這是讓小一輩兄弟們安安心心相處的正道。曹操死後,曹植似不甘心,曹彰竟問璽綬,曹丕遂對兄弟同根相煎,這都是因為曹操在這方麵做得不利索、不幹淨,教育工作沒有到位,該交代的話沒有講透。

曹丕登上王位,蜀將孟達來降,曹丕“甚器愛之,引與同輦”。“有朋自遠方來”都要“不亦樂乎”,有敵將從遠方來投降,正是政績和威望的集中體現,傳播效果更大,不亦更樂乎?

但是,對孟達禮遇過度,既失身份,也擾亂了政策,倘若劉備、孫權來降,又該當如何?反過來,在另外一件事上,曹丕待人過薄:孫權把於禁放回,曹丕表麵上對他安撫一番,背地裏卻讓人畫了一幅“關羽戰克、龐德憤怒、於禁降服”的壁畫,然後故意安排於禁觀看。於禁為國出征,敗不能死做了俘虜,但也並未有虧曹魏,何至於遭此刻薄羞辱?

把這兩件事放在一起,就能看出來曹丕為人小氣,不夠大氣。作為領導人,行為沒有準則,舉止不能體現正確的價值觀,隻是為了眼前的好處,隻是為了出一口閑氣,根本不考慮“建德和人”、“風化海內”。

孟子批評梁惠王“望之不似人君”,即是說人君當有一定的氣象格局,曹丕望上去要略差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