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7章 測驗大臣(1 / 1)

魏烈祖明皇帝太和六年(公元232年)

或謂帝曰:“曄不盡忠,善伺上意所趨而合之。陛下試與曄言,皆反意而問之,若皆與所問反者,是曄常與聖意合也。每問皆同者,曄之情必無所逃矣。”帝如言以驗之,果得其情,從此疏焉。曄遂發狂,出為大鴻臚,以憂死。

《傅子》曰:巧詐不如拙誠,信矣!以曄之明智權計,若居之以德義,行之以忠信,古之上賢,何以加諸!獨任才智,不敦誠愨,內失君心,外困於俗,卒以自危,豈不惜哉!

曄嚐譖尚書令陳矯專權,矯懼,以告其子騫。騫曰:“主上明聖,大人大臣,今若不合,不過不作公耳。”後數日,帝意果解。

劉曄是三朝元老,在曹操時代,他是重要的謀士之一,但位置在第二梯隊,在《三國誌》中,荀彧、荀攸、賈詡合為一卷,排在前麵;程昱、郭嘉、董昭、劉曄、蔣濟、劉放等謀士合為一卷,排在後麵。

劉曄是淮南人,年輕時就敢於殺伐,做事頗有決斷。他和蔣濟等五人一起投奔曹操帳下,曹操經常找他們談論軍國大事以及臧否揚州人物。這時其他四人總是踴躍發言,言無不盡,盡傾才識,而劉曄則默然不語。劉曄隻是在獨處的時候,才由遠及近,談論時事。曹操發現劉曄最有水平,“而授曄以心腹之任,每有疑事,則以函問曄,至一夜數十至耳”。

一般人見老板不容易,一有機會,恨不能將平生所學傾囊而出,全部空倉,反而露出虛浮的一麵。劉曄的經驗是:“遠言宜征精神,獨見以盡其機。”你的精神境界必須在從容狀態下,才能表現;你的權略機鋒隻有在私下溝通時,才能盡顯。所以,想在領導和老板麵前一展才華一躍龍門的兄弟們,要掌握好分寸,把握好時機。

劉曄在曹操取漢中時立了大功,在曹丕時期,劉曄任侍中,為曹丕谘詢軍國大事。他預見劉備出兵東吳,“以示有餘”,在孫權會不會親自犯魏、孟達是不是真心投降等很多事情上都有準確判斷。

到了曹叡時期,劉曄更見重用,但是明帝曹叡隻用其智,並未視其為股肱大臣。真正委以重權的是宗室曹真、曹休,以及華歆、王朗、陳群和司馬懿。

劉曄這樣的老資格,雖然所獻計策屢中,但是官職升得稍稍嫌慢,從劉曄少年的行狀看,他是個果敢有為的人。曹操帳下的謀士,多熟諳法家的路數,看人看事多從人性的基準點出發,因為非如此不能明見千裏之外,也談不上出謀劃策,所以給人的感覺不免狠毒深刻。

劉曄沒有像漢高祖劉邦的謀士陳平那樣,有意矯正自己陰毒的一麵,所以,脫離群眾,加上他三朝元老恃才傲物,連曹叡都敢教訓,不免招人嫌惡。

於是有人告發劉曄“善伺上意所趨而合之”,並且給曹叡出主意,如果陛下您不相信的話,不妨測試一下。您本來向西,故意說要向東,看看劉曄怎麼說,他肯定會附和您的意思也說向東。

曹叡年輕,一看有這麼好的測試人臣忠不忠的方法,自然會興致盎然地使用這個新玩具。如果皇帝真要和臣子玩這樣腦筋急轉彎的遊戲,幾乎所有的人都是經不起考驗的。用挖陷阱測試幹部的方法,可能會測出某些人的真實情況,但是這樣的方法對組織的損害極大,會誤傷很多好人或不那麼壞的人,會導致組織內部的溝通障礙和相互信任。

劉曄到老更為熱衷權勢,因為戀棧才會時時處處討好幼主。對於這樣的行為,人主基於對人性的理解,適當點撥一下,用其所長摒其所諛,不應該因此廢人。

後人評曹操:“知人善察,難眩以偽。”這事如果擱在曹操身上,劉曄哪些話有價值,哪些話是拍馬屁,都能聽出來,時間一長,以劉曄這樣聰明的人,就不會用拍馬屁的方式討好主子。曹叡不能深察,所以劉曄才會“善伺上意”,他受到了劉曄的蒙蔽而親近劉曄,他受到了別人的蒙蔽又疏離了劉曄,所以前後都“眩以偽”。

傅玄在《傅子》中批評劉曄“巧詐不如拙誠”,這是大道理,問題是再拙誠的人也經不起預設陷阱的考驗,何況拙誠的人也不定有好下場。

侍候曹叡這樣容易受蒙蔽而又自認為聰明的主子,想想也確實是個難玩的活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