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邵陵厲公嘉平元年(公元249年)
懿使侍中高陽、許允及尚書陳泰說爽宜早自歸罪,又使爽所信殿中校尉尹大目謂爽,唯免官而已,以洛水為誓。泰,群之子也。
司馬懿從老年癡呆狀霎時恢複到精明沉著狀,他謀定而後動,該出手時就出手,先下手為強緊接著還有後手。
他對曹爽的心態摸得相當透徹,派了一個談判專家團,有高陽、許允、陳泰以及曹爽比較信任的尹大目,開出的條件不高不低,“唯免官而已”,“以侯就第”,就是在家做宅男並保持待遇不變,並且“以洛水為誓”。權力場上的高手都知道“政策”兩個字的含金量,司馬懿控製了洛都,實際上是控製了京畿的軍隊,站在既勝的立場,然後尋求衝突的最小化,這也是司馬懿利益的最大化。
百密一疏,桓範誑開了城門,出城找到了曹爽,桓範勸曹爽帶著皇上到許昌再作計較。要說這一招也是正招,不能起死回生,起碼可以拖延時日,興許還有擁曹派勇敢地站出來勤王,畢竟皇帝是一麵有號召力的旗幟。桓範出城,司馬懿有點擔心,他對太尉蔣濟說:“曹爽的智囊給跑出去了。”蔣濟看透了曹爽:“範則智矣,然駑馬戀棧豆,爽必不能用也。”
桓範對曹爽說明利害:“於今日卿等門戶,求貧賤複可得乎!”這一點,和魯肅講給孫權的道理一樣,政治鬥爭沒有調和的餘地,取得優勢的一方,一定會“痛打落水狗”。
曹爽和他的兄弟們從初更坐到了五更,作了一夜的思想鬥爭,最後還是不能丟掉幻想放棄了戰鬥,曹爽投刀於地:“我亦不失作富家翁!”
桓範擔著偌大的幹係跑出來,意欲挽狂瀾於既倒,利害也講清楚了,計策也說明白了,好家夥,折騰了一夜得到的是這麼沒出息的糊塗結果,忍不住哭了起來:“曹子丹(曹真字子丹)佳人,生汝兄弟,豘(tún)犢耳!”罵完了,桓範桓智囊終於考慮到自己的命運了——“何圖今日坐汝等族滅也!”
在政治鬥爭中失敗不可恥,在政治鬥爭中這麼白癡就比較丟人了。曹爽帶著皇上灰溜溜地返回洛都,皇上雖然還是皇上,但是皇上犯了路線錯誤,一樣會背著曆史包袱抬不起頭來。至於曹爽大將軍,則被圈在一個院子裏,司馬懿命人在四角修築瞭望塔,對曹氏兄弟一舉一動進行實況轉播——曹爽散步,塔上便唱道:“故大將軍東南行。”曹爽如廁,塔上也唱道:“故大將軍上一號。”曹爽實在受不了,哭道:“沒這麼埋汰人的。”他總算明白什麼才叫做“團團富家翁”。
司馬懿粉碎曹爽集團後,把核心成員如何晏、鄧颺、丁謐、畢軌、李勝,還有那位關鍵時刻跑出城獻計獻策的桓範桓智囊“俱夷三族”。司馬懿承諾“唯免官而已”,結果把人家三族盡夷。司馬懿心態好,啥事沒有;當初給曹爽致書傳達此意的蔣濟心理承受能力差,結果鬱悶死了,讀書人經常是裏外受傷。
司馬懿並沒有把揭批清查工作深入進行下去,按一般規律講,這種矛盾激化的權力爭奪,都會伴隨著徹底的清洗。但是司馬懿畢竟不是皇帝,江山還是姓曹,他清除曹爽,多多少少有“逆取”的意思,所以他必須“順守”,必須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逐步改變朝廷內部的力量對比。司馬懿性格隱忍,永遠不著急不上火不用喝王老吉,是塊兒搞政治的好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