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元皇帝景元三年(公元262年)
昭欲大舉伐漢,朝臣多以為不可,獨司隸校尉鍾會勸之。昭諭眾曰:“自定壽春已來,息役六年,治兵繕甲,以擬二虜。今吳地廣大而下濕,攻之用功差難,不如先定巴蜀,三年之後,因順流之勢,水陸並進,此滅虢取虞之勢也。計蜀戰士九萬,居守成都及備他境不下四萬,然則餘眾不過五萬。今絆薑維於遝中,使不得東顧,直指駱穀,出其空虛之地以襲漢中,以劉禪之暗,而邊城外破,士女內震,其亡可知也。”乃以鍾會為鎮西將軍,都督關中。征西將軍鄧艾以為蜀未有釁,屢陳異議;昭使主簿師纂為艾司馬以諭之,艾乃奉命。
曹奐上台後,每年的工作內容就是為司馬昭“進爵位”、“加九賜”,司馬昭的答複每次都一樣,“辭不受”。司馬昭不是謙虛,而是有耐心,他在調查自己的支持度。
決定進攻蜀國,是司馬昭與自己的張良——鍾會商量的結果。司馬昭要上位還需要一場勝利,需要“功邁前朝”,拿下相對較弱的蜀國,就可以功邁曹魏。取蜀不是司馬昭篡奪的必要條件,但是一個非常給力的充分條件,混一九州坐天下,這個道理誰都認。
“司馬魏”分兵三路進攻蜀漢,一路由鍾會率領十萬餘眾,從關中進漢中,順漢水取劍閣;另一路由鄧艾率領三萬餘人,自狄道取甘鬆、遝中,這一路本來是側翼掩護的部隊,目的是吸引蜀軍的主力薑維,最後鄧艾竟輕兵奇襲,縱穿七百餘裏,率先拿下了成都,這個結果頗出當時很多人所料。還有一路是雍州刺史諸葛緒帶三萬餘人,從祁山經武街到橋頭,專門負責阻擊薑維主力回撤。
曹操、司馬懿已經創造了軍權在手即會尾大不掉的榜樣,所以將在外,就再難稱其為心腹,反而成了防範的對象。司馬昭派廷尉衛瓘“持節監艾、會軍事,行鎮西軍司”。中紀委、監察部現場辦公,司馬父子做事縝密,講究萬無一失。
魏晉時代,所謂“假節”、“持節”、“使持節”乃至“假節鉞(或假黃鉞)”,就是代表皇帝行使權力。假節:平時沒有權力處置人,戰時可斬殺犯軍令的人;持節:平時可殺無官位之人,戰時可斬殺二千石以下官員;使持節:平時及戰時皆可斬殺二千石以下官員;假節鉞(或假黃鉞):可殺節將(含假節、持節、使持節)。一般情況下,都是大將持節,等於是軍事指揮權和軍事司法權集於一身。像這次滅蜀之戰,司馬昭把司法權獨立出來,另派衛瓘持節。戰事頻頻,就會促進軍事製度的完善。
鍾會出征前拜訪了王戎,問:“計將安出?”
戎曰:“道家有言,‘為而不恃’。非成功難,保之難也。”
王戎是“竹林七賢”中最小的一位,這位小哥很神,據說能對視太陽,眼睛上天生有防曬膜乎?王戎雖然年輕,但看問題很透徹,有遠見。有一則故事說明了這一點:小時候王戎和小朋友一起玩,在路邊發現了一株長滿果實的李子樹,小朋友們都去搶摘,唯有王戎背著手做不屑狀。有人問他:“Why?”王戎笑曰:“路邊的李子沒人摘肯定是酸的,路上的人民幣沒人撿肯定是假的。”
還有一位有先見之明的神人叫劉寔,或曰:“鍾、鄧其平蜀乎?”寔曰:“破蜀必矣,而皆不還。”客問其故,寔笑而不答。
當然最給力的是司馬昭的夫人王氏,她早就看出來鍾會“見利忘義,好為事端,寵過必亂,不可大任”。
還有一位有觀察力的女人,她就是以前評論過曹丕的辛憲英,她對老公的侄子羊祜說:“(鍾)會在事縱恣,非持久處下之道,吾畏其有他誌也。”
最讓鍾會想不到是,他哥哥鍾毓生前也嚐密言司馬昭:“(鍾)會挾術難保,不可專任。”
總之,鍾會出發前,他不老實會造反的輿論已經形成。一方麵,可能是他性格外露;另一方麵,也不排除這些“預言”都是事後補充到曆史文本中的,用以掩飾司馬氏刻薄功臣的一麵。
當然,在那個時代,攻伐成功,就會成就一些軍事強人,就可能對上司形成挑戰,司馬家族經曆淮南三叛,對內防備的心理甚於對外。
我們說“預期”會導致“結果”,大家既然對鍾會造反有預期,鍾會後來果然按照大家的預期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