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世祖武皇帝太康十年(公元289年)
帝極意聲色,遂至成疾。楊駿忌汝南王亮,排出之……
初,帝以才人謝玖賜太子,生皇孫遹。宮中嚐夜失火,帝登樓望之,遹年五歲,牽帝裾入暗中曰:“暮夜倉猝,宜備非常,不可令照見人主。”帝由是奇之。嚐對群臣稱遹似宣帝,故天下鹹歸仰之。帝知太子不才,然恃遹明慧,故無廢立之心。複用王佑之謀,以太子母弟柬、瑋、允分鎮要害。又恐楊氏之逼,複以佑為北軍中候,典禁兵。帝為皇孫遹高選僚佐,以散騎常侍劉寔誌行清素,命為廣陵王傅。
司馬炎在最後的十年裏,也就是太康年間(公元280—289年),唯“極意聲色”而已,原來的一副好身板也基本上淘空了,“遂至成疾”。對於未來,他自己認為還是規劃得很遠的,不僅指定了太子,而且指定了太孫,他很可能正在為自己的英明遠見而得意呢。
司馬炎怕傻兒子不通人事,把自己的寵幸過的才人謝玖賜給兒子,讓她做兒子的性啟蒙老師。謝玖後來為司馬衷生下一個兒子叫司馬遹,這位小哥不像他爹,聰明得很。
有一次宮廷失火,當時是黑夜,司馬炎登樓觀察,他沒有像明朝的武宗皇帝那樣讚一聲:好大的焰火!隻是想了解一下大火會不會燒到自己收藏的數千美眉。這時隻有五歲的孫子司馬遹把司馬炎拉到暗中,說道:“暮夜倉猝,宜備非常,不可令照見人主。”這本來是《中央領導保安規則》中必需的一條,常識性的,但是讓一個五歲的孩子講出來,司馬炎心裏必須“咯噔”一下:我們司馬家的小黑馬在焉,反對司馬衷的各種聲音可以休矣。
有一種說法,說司馬炎賜給兒子的謝玖是帶著龍胎進太子府的,司馬遹是司馬衷的弟弟也未可知,“如果是這樣,請不要悲哀,大晉國的二三代都有俺血染的風采”。
司馬攸死了,他如果活下來能不能製約賈南風,讓晉王朝度過換代危機?不過從他後來很脆弱不扛事的情形看,他即使活下來,正麵作為也很有限。司馬攸之所以有聲望,是因為他死得早,人們用他來彌補一種想象。
司馬衷的弟弟們也都成長起來了,司馬炎讓司馬衷的兄弟柬、瑋、允分鎮要害。不知道他想過沒有,自己這一輩兄弟不睦,他們下一代就能如你所願團結友愛堅強如鋼?
太熙元年(公元290年),司馬炎病重,此時勳舊老臣多已物故,書史上講光是因齊王一事氣死的就有羊琇、向雄等。當時隻有皇後的父親侍中、車騎將軍楊駿陪侍禁中,諸大臣皆不在左右。
史書寫到楊駿在司馬炎病重彌留之際,壟斷了陪視權,他急不可待地更換了司馬炎身邊的工作人員,這說明他的智商還不如王熙鳳高。王熙鳳在實施寶黛調包計時,還知道要用林黛玉的丫頭陪著薛寶釵。這個安排讓一度從昏迷中醒來的司馬炎極為不滿並有了警覺,於是決定下詔讓汝南王司馬亮和楊駿一起輔政。司馬炎同誌安排完又昏迷了過去,一會兒又醒了過來,他蘇醒以後問的第一句話就是:“汝南王來未?”然後又陷入了昏迷。這種詳細的記載可能緣於當時宮裏宮外生動的傳聞,這些傳聞是不是真相已經不重要了,我們知道它的產生和傳播顯然是不利於楊駿的就行了。
皇上彌留之際,也是宮廷鬥爭最詭異的時期。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皇帝將死,其言也貴,以價值連城不足以形容之,隻能叫價值連國。截留真遺詔,編造假遺詔,這裏麵是多少榮華富貴,又是多少人頭鮮血,所以皇帝的死,必須有相當的公開性,否則,就會有各種傳聞,把水攪渾。
楊駿以為把皇帝捏在自己手裏了,但是把彌留之際的皇帝捏在手裏不等於把皇權捏在手裏。到魏晉之際,漢代以來外戚掌權的傳統中斷了,外戚不做大將軍已經很久了,現在流行皇族和士族共和。司馬炎的時代是一個政治上可以討價還價、協商妥協的時代,一切都可以勾兌,利益角逐以溫和的方式進行,楊駿想通過壟斷皇帝來壟斷權力,必然是本錢小、盤子大、玩不轉。